第八幕 约定

  以前还在当寻宝猎人的时候,洛伊习惯到了早上六点钟才睡觉,而后中午两点醒来。近来由于甚少在夜间进行野外作业,作息时间也逐渐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因此现在的他已经感到困倦了。

  洛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炼金店铺里熟人的模样。

  好想快点见到她啊。

  洛伊这么想着,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当他睡醒的时候,早上九点的钟声也恰好响起。

  以往洛伊回去睡觉,也就是早晨五点多的时候,正好也是农夫们准备下田干农活的时间。这个已有半个多月不曾见过的情景,令洛伊有些怀念。

  由于“木桶”比旁边的旅馆都要低矮,此时的阳光尚无法射入洛伊的房间内。

  洛伊少有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虽说有被人袭击的危险,但这危险性可谓是相当之低。就算是以前常盯着洛伊的家伙们,也早已得知他将要洗手不干的消息。即便上门抢夺他,得到的也只有几枚钱币罢了。至于洛伊的积蓄则存放在城里的钱庄内,那可是连暗杀高手都望而却步的可靠之地。

  洛伊做了简单的洗漱,而后准备出门。在出门之前,他想先看看艾尔雯会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她醒了没有,会不会吃早餐呢?吃早餐是贵族才有的行为。即便是早晨就要干体力活的农夫们,也只会简单地吃点面包,一般人是不会吃早餐的,因为这很浪费食物。

  不过想想她也没有钱,要吃早餐也得经过洛伊同意才行。

  总之先问问接下来的打算好了。要是能顺利解决她的事情,之后有空就去拜访一下那家炼金术士的店吧。

  洛伊敲了敲门,朝里面呼喊了起来。

  “喂,你醒了没有。”

  里面没有反应,洛伊心想她该不会还在睡觉吧?贵族们有睡懒觉的习惯,要说她会睡上十几个小时也是有可能的。

  在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终于传来了慵懒的回应。她果然还在睡觉。

  听到如此的回答,洛伊觉得要是打开房门,估计会看见以奇怪姿势躺卧在床上的艾尔雯。

  “快点起来了啊。”

  “嗯啊。”

  洛伊忽然有种成为了监护人的感觉。

  过了一会,艾尔雯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洛伊原本以为会看见她不戴头巾的样子,只可惜她对外表似乎挺谨慎的,以至于打扮得和昨天一样,看不出凌乱的痕迹。

  “进来坐坐吧。”

  洛伊示意让艾尔雯进入自己的房间,艾尔雯没反应地跟着进去了。看着打扮得体但睡眼惺忪的艾尔雯,洛伊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下楼去叫。”

  “唔……不用了。”

  艾尔雯那毫无生气的回答令洛伊不自觉地苦笑了起来,不用吃早餐的这点倒是让洛伊松了口气。由于洛伊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要是艾尔雯肚子又饿了的话,会让他感到困扰。

  或许她昨晚没有睡好吧,有钱人家里睡的一般都是软床。如果忽然改睡木板床的话,估计会因为不习惯而搞得周身疼痛。洛伊对此早已习惯,因此没有这种感觉。

  看着艾尔雯困得要睡着的样子,洛伊便像叫醒她一样地朝她说道:

  “那!你今天打算怎么办?”

  可能她根本就没有睡醒,以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令洛伊只好重复一遍刚说的话。

  “今天的……打算?”

  “对。”

  “打算……打算……”

  艾尔雯擦着眼睛,很不情愿地说道:

  “睡一觉,然后吃蛋糕。”

  要是还吃蛋糕的话,洛伊手头上的现金恐怕不够他花个十天。面对如此严重偏离本意的回答,洛伊不得不严正指出错误。

  “不对!我是在问你今天回不回家。”

  听见了敏感的话题以后,艾尔雯忽然就变得清醒了起来。

  昨晚洛伊已经表态,他不可能带着艾尔雯一起寻宝。倘若她不愿意回家的话,就只能独自行动。即便她拥有许多价值不菲的宝石,在没有门路的情况下只会落得被人敲诈的地步。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可不只是流落街头那么简单了。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两人势必要分开。尽管艾尔雯愿意乖乖回家的可能性极小,但洛伊还是希望她能够改变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思考的缘故,艾尔雯犹豫了很久才说道:

  “呆在这里不行吗。”

  艾尔雯说完便趴在了桌子上,装出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样子。但洛伊认为这不过是在表达不满罢了。

  “我说你啊,也该替我的钱包着想吧。”

  “那就带我去寻宝呗。”

  艾尔雯的侧脸完全贴在了桌面上。面对如此无理的请求,洛伊唯有按捺住责备的想法,在桌子上探出身子说道:

  “我说过了,寻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要是想找就能找到的话,我还要这么辛苦吗。”

  “那时候我又不在。”

  “总之,我不会带你一起去的。呆会我还要见个人,你就不用跟来了。”

  洛伊话刚说完,就发现艾尔雯抬起头来。她露出像是被抛弃一样的可怜眼神,直巴巴地盯着洛伊。

  “干、干嘛……”

  “你就这样,把女士抛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吗?”

  艾尔雯那小猫般的眼神里流露出愤怒。起先洛伊还觉得她有点道理,但后来便识破了这种伎俩。

  “把女士安全地送回家,才是绅士应尽的义务。”

  “笨蛋。”

  说完艾尔雯又趴在了桌子上,并摆出一副再也不理人的样子。洛伊对此左右为难,但做出过多让步又会令事情变得难以收拾。他稍稍挠了挠头,随后想到个好点子。

  “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你应该也没什么事要做吧?”

  “嗯?”

  “我跟你讲讲我以前的经历吧。”

  坚守着不带她寻宝的底线,这就是洛伊的让步。

  听见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艾尔雯一下子就抬起头来。

  “好啊~”

  一个即将洗手不干的寻宝猎人,竟然会向别人讲述自己的经历。洛伊此时有种复杂的感觉。

  “咳咳。”洛伊清了清嗓子,随后对艾尔雯说出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

  比如初次找到宝藏的时候;

  比如初次卖出宝物的遭遇;

  比如初次被人盯上的处境;

  比如几次深陷危险的情况;

  还有他曾遭人背叛的经历。

  虽然洛伊有意偏向了寻宝的苦难,但艾尔雯竟然滋滋有味地听完了。原本想借此机会打消她的念头,却没想到令她愈发地感兴趣了起来。

  “那,那个家伙最后怎样了?”

  艾尔雯指的是曾经当过洛伊伙伴,后来背叛了他的那个家伙。

  “拿着那颗比拳头还大的红宝石,把它献给了一个贵族。”

  洛伊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靠在了椅子上。

  要是把那颗大红宝石卖到黑市,只要要求不太高,小半辈子的生活费是没有问题的。从曾经信赖过的伙伴手里遭到如此巨大的损失,曾给了洛伊极大的打击。

  望着有些失意的洛伊,艾尔雯趁机说道:

  “怎么会!要是有我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嘿,就凭你啊?”

  “你可别小看我哦。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估计艾尔雯想说她能看穿人们的伪装吧。这洛伊回想起之前艾尔雯说他是好人一事。似乎因为她坚信着洛伊是个好人,所以才会对他如此地放心。

  然而本应自私狡猾的寻宝猎人竟会被称作好人。一想到这里,洛伊便有种想长叹一口气的感觉。

  当时就是因为太好心了,才会相信那个背叛他的家伙,以至于令对方找到机会独吞红宝石。

  距离那件事已过去半年有多,洛伊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放弃当寻宝猎人的念头。仔细想想,一个寻宝猎人不能做到自私自利的话,的确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寻宝猎人。

  “呵呵,是吗。”

  洛伊开始在内心里嘲笑起自己。这让他不禁觉得放弃当寻宝猎人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那么,该不该将这一点告诉她呢?说不定当她知道洛伊洗手不干的消息以后,能做的就只有死心了吧。

  正当洛伊思考的时候,艾尔雯朝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洛伊,你现在……在找什么?能告诉我吗?”

  说着说着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了。艾尔雯估计想从中找出能做的事情,然后千方百计地劝说洛伊吧。

  不过这倒也是个好机会,一个让双方都死心的机会。只要将自己的困境告诉她,相信她对这个不可能的目标也没有一点办法吧。

  洛伊笑了笑,随后看着桌面说道:

  “当年‘罗布尔战役’里,公爵大人头冠上所遗失的那颗宝珠。”

  听见如此遥远的回答,艾尔雯和先前不同,有了些反应。

  “你说……什么?”

  “罗温赫兹公爵,头冠上的那颗宝珠。”

  洛伊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了蹊跷。因为艾尔雯瞪大了眼睛,就好像知道些什么内幕似的。

  流传于贵族间的谣言多如牛毛,毕竟他们是一种喜欢八卦的生物。想必艾尔雯听到了些不可靠的传言,然后将其当真了吧。

  “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吗?”

  洛伊轻蔑地问道。他认为艾尔雯不可能掌握真正的消息,但听听也无妨。看她那副像是忽然发了大财的样子,洛伊便在心里噗嗤地笑了起来。

  随后艾尔雯渐渐变得主动,她压抑着兴奋的语调说道:

  “洛伊,要是,要是我能帮你找到那颗宝珠的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艾尔雯成功在握的样子有些幼稚。不过由于寻宝猎人的本性使然,洛伊不会轻易答应对一个人的承诺。

  “你先告诉我啊。”

  然而即便如此,艾尔雯也没有生气。

  “如果我帮你找到了那颗宝珠,你就要带我去旅行。”

  最近有小道消息称公爵大人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爵位继承的问题已愈演愈烈。如果能得到那颗传说中的宝珠,别说是旅行了,光是交给他的亲戚们都能换来很大的一笔钱。因为对于爱好争权夺利的贵族们来说,这个老公爵的传说之物有着极重要的象征意义。

  洛伊心想虽然找不到宝珠,但借此机会带艾尔雯四处走走也好。说不定吃够苦头以后,艾尔雯便会打消旅行的念头,乖乖回家了吧。

  “好,我答应你。”

  “找到那颗宝珠就带我旅行?”

  “没错。”

  艾尔雯高兴地笑了笑,随后朝洛伊伸出了缔结契约的小指头,而洛伊也配合地伸出小指。

  “那,拉钩上吊……”

  “先等一下。”

  洛伊说完便撤回了自己的手,这么做当然是对艾尔雯定下另一条契约了。于是他稍带挑衅地说道:

  “如果找不到那颗宝珠的话,一个星期……不,半个月吧。半个月以后你就要乖乖回家。”

  洛伊心想,别说是半个月了,给他半年都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时间不过是想让她快点回家,以免家里人担心罢了。

  只不过艾尔雯非但没有异议,反而更加地兴奋了。

  “嗯!”

  艾尔雯毫不犹豫的回答令洛伊感到意外。即便是准备周全的行动,通常也要用上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除非事先知道了准确地点,否则根本不会有想象中地那般顺利。

  早知道就将期限订得更紧一点好了。要是被她家人看见两人走在一起,不知道会给洛伊带来多大的麻烦。

  然而事已至此,洛伊也不能反悔了。面对女士的契约,一个好人又怎能违背呢?

  “你可别反悔喔?”

  “你才是呐。”

  洛伊苦笑了一会,随后朝艾尔雯伸出了小指头。

  “那好吧。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成交!”

  粗细不同的手指勾住了上钓的对方。

  洛伊想艾尔雯早点回家,而艾尔雯希望和洛伊一起旅行。

  自己竟会用这么幼稚的方式达成契约,要是以前这根本就无法想象。不过看着高兴的艾尔雯,却也觉得可爱。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在炼金店铺的工作推后半个月也没有关系。

  那么,艾尔雯会有怎样的底牌呢?

  洛伊觉得能让她那么有自信的底牌应该不简单。估计是某位曾参加过战争的贵族对她讲过战争的经过吧。刚才一直是洛伊在讲故事,这次轮到艾尔雯来讲讲,也挺有意思的。

  “好了,你要怎样帮我找到那颗宝珠呢?”

  “不用着急嘛。”

  艾尔雯从容地说着,和先前天真的样子不同。洛伊认为她的情报不过是传闻。于是将身子后倾,把椅子压至倾斜的角度,轻蔑地看着她。

  艾尔雯清了清嗓子以后便站起身来,以一种严肃的语气说话。

  听见惊人的内容,洛伊吓得差点跌坐下来。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艾尔雯,全称‘艾尔雯妮娅·冯·罗温赫兹’,请多指教。”

  艾尔雯把左手放在胸前,那是真正的贵族才会用到的礼仪。

  面对“罗温赫兹”的大名,也难怪洛伊会如此惊讶了。

  

   红之寻宝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