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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缘起

  洁白而轻盈的巨大羽翼缓缓收回了,蓝色的女仆装穿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违和感,海藻般的长发被灵巧地绾在脑后,发髻上缠绕了一根如白玉般无暇的纯白发带。

  琶蕊黛丝重新回到了帝族藏书阁,那个陪伴她度过数万个日夜的地方。她静静地坐了下来,抚摸着曾经她最喜欢的书……泪水却不断的滑落,她太弱小了,而且根本不可能管理好整个雪国,或许懦弱的性格让雪族就此败落……她不怕为了雪族,或为了家人朋友而牺牲,她怕的是就算她牺牲也并不能为她所珍惜的一切挽回什么,她的生命对于整个看似平静却已危在旦夕的雪国只是杯水车薪。

  ……或许,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吧……

  她着急地翻着那本史书。她迫切的想知道历代君王的做法,是怎样挽回雪族的命运……且无一例外的,都是令人失望的答复,仅仅是战战兢兢地认真管理,并且不从向外主动宣战罢了……

  她其实内心最想做的,就是痛痛快快地为母亲报仇,并为那么多惨死在人类手中的雪族人报仇。但她不能,这样的做法绝对不会被允许——从小就被灌输进“保护人类,不与人类为敌”这种观念的她,实际上是不忍心下手的,世间万物都需要自己保护,即使是这样的事,也不会严惩,只是一味的纵容。但是她认为人类也是有善有恶,她只想抓住罪魁祸首,然后给那个人类一个惨痛的教训。虽然可笑,但是这是她让自己存在的唯一信念和渴求,如果这个愿望实现,她可以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可以信任的其他人……

  小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仿佛这个思想不属于自己。

  因为一旦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要践行到底!

  那么,谁才是王位继承者的最佳人选呢?或许啊,雪王的存在,就是因为这独一无二、可以预知未来的眼瞳?

  突然,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展露在她的脑海里。这恐怕是最佳选择了吧?

  她径直飞向了曾经的花之庭院,这是她和小莩初遇的地点。

  她和小莩或许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莫名的思念涌上心头。

  现在应该是夜晚了吧,遥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星辰早已寥寥无几。

  突然,悠扬的琴声传入她的耳朵,她脑海里却认定这是妈妈……一定是的,多么熟悉的旋律,尽管她这么多年在没有听过,直觉却为她已经指路……

  她猛然掉头飞了回去,泪水惆然溢出眼眶。

  莫名的悲伤和欣喜交织着涌上心头。

  竟然是父王!

  父王卸下了面纱,穿着异国的装束,独自抚着琴弦,轻轻地吟唱,时不时地自言自语:要是你还在,那多好……我陪你走遍整个雪国,陪你看雪落花,你还有好多地方不知道,你要一直在,多好啊……琶蕊黛丝如今已经快成年了,唯一让我遗憾的地方就是这个,是我害了她,也害了你,我们这一世都应远离皇族啊……

  “妈妈……”小蕊轻轻的呢喃着……

  斯雷特雪王一惊,转向小蕊。但很快又留下泪水……

  小蕊,长得太像宛落了……他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他想宛落,何时又忘记过这对命运曲折的母女?

  他对小蕊说:“别人都认为雪族王对于本国是无情而残暴的,对于人类纵容而又怯懦……不错,我以前是这样的……但是,自从我遇到了你的母亲,足以改变我一生的经历,刻骨铭心……我来告诉你,你母亲的故事……”

  巨大的历史画卷展开了。

  雪王的思绪回到了从前,记忆的真实感好像可以触摸得到。

  “那是近两个世纪之前,我在讨伐鲛人族凯旋的路途上。我那时还是年轻气盛,并不解人情,除了先王的忠告禁忌——不要去招惹人类外,我拼命扩大领土,巩固政权,做到了许多其他君王未能做到的事,以冷酷无情的残忍手段称霸整个魔族。

  “我错了,我以为我可以无情到最后……我看到了你母亲……宛落,苏宛落……那时的她多脆弱啊,深蓝色的长发在雪地上铺散着,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薄纱长裙,背后的洁白羽翼若隐若现,神色黯淡地倒在雪地上,也许是被我的军队误伤了,身上有淡淡的血痕,把周围的雪花染出了刺眼的鲜红……我只是认为她是一个普通的羽族少女,仅此而已,我也是第一次去怜悯、试着去同情别人,也是,唯一一次吧……

  “我带着她回去了……那时的雪国还是兴盛的,我也并不懂得正确运用雪瞳预测未来的力量,只是好强地不断占有,不断向弱势种族,除了人类,不断索取……魔族的单种繁殖几率太小了,根本不会存在血统特别纯正的纯种雪族,所以历代君王都是通过联姻来延续生命的……当然,当时的王后是羽族的大公主,苏宛倾。很奇怪吧,她们的名字如此相像,都来自于羽族,可苏醒后的落却没有再说什么,即便我再三追问,她的目光始终躲躲闪闪,只是说她自己再回往羽族的过程中迷路了。等得知我的身份后,她便不断地想要回羽族。可是我怎么肯放下心让她独自回去……

  “她一直待在我的寝室里,从不出去转……直到倾见到她,眼神是惊恐而愤怒的,恨不得当时给她定下什么罪名然后立即驱逐出雪族,强势的气场将小落镇压得毫无还击余地,我便萌生了保护小落的想法,我突然很想让她留下来,很想很想,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已上心头,我也想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陪同宛倾入宫的侍女告诉我了当年羽族发生的一切事情:原来,羽族只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然而小公主已经与我联姻。那个小公主,就是宛落,受羽族王宠爱的公主。此时联姻期限早已到,小公主却尚未成年,羽族王也太想将这个小公主留在自己身边了,他明白,将小公主送出去仅仅是受苦,受到打击和折磨,便冒名顶替将大公主苏宛倾送到了雪国,尽管宛倾是万分的不情愿。倾认为,这一切错都归结于苏宛落的身上,她已经十分后悔了,因为她并不喜欢我这个雪族王,她喜欢的只是虚名与权力,在这里的生活让她感到备受打击和挫折,后宫的争执不断,让她并不适应,没有任何威信可言,并没有立足之地。她希望离开这个地方,却已是不可能的了。怎样才能满足她的需求呢?我将王后的名号给了她,仅仅是因为我看上了她的坚强与努力和与世无争,却没有深入了解她,尽管我对她真心。但日久见人心啊,从宛落来后,她仿佛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总在后宫惹事生非。不久,她为我诞下了一位公主,就是六公主。她的不动摇地位并没有使她的野心罢休,反而是更加前进。我才知道,内心种下的仇恨种子,早已滋生发芽……

  “这个故事并没有完,倾想要驱逐落,但我不允许。在看到倾的真相后,我便把当初对她的爱恋全部冲入到了对于落的沉迷中去,我喜欢她们的初心,真挚而充满温暖,而不是虚假的勾心斗角……

  “此时,我也是真正爱上了你的母亲,落……我发现不仅是我的性格变得温柔了,也变得可以对原来难以处理的政事变得游刃有余了……那一年,一种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在原本寸草不生的雪族的每个角落开遍,族人都说这是上天恩泽的力量,我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落——我深爱的女孩,我为这种花起名为雪落花……但是雪落花花期很短,仅仅是三个昼夜——这也代表了落并不能在我身边留太久。

  “次年辰月,你就诞生了。我和落很高兴,因为有了你,落不再有想走的欲望了,她想陪伴着我,陪伴着你,然而……”这时候,雪王反常地一顿。

  “好景不长,我感到我真正遇上了知音,我就订立两位王后。在此之前,宛落说她想回羽族看看,一次就好。我因为实在无法脱身,所以派出一部分军力去护送她。这时候,有人类突袭了边界,遇袭的正好是护卫宛落回羽族的军队……我几乎是发疯一样的奔向边界……我来晚了……一切都结束了……我看到的只是遍野的横尸,一个个深爱我的子民们都被洗劫了眼瞳,落也不例外,她未能幸免。我知道,不是军队护卫不力,而是他们愿意遵从严格的法律,不能与人类对抗……可是杀害宛落,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原谅的!不可饶恕的犯罪事实!!!……我抱着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落,走在开满雪落花的荒地上,多漂亮的雪落花啊,上面像沾染了血液了一般,烙印下了深深的罪恶痕迹……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将会永远记住两件事,一是她唱过的歌,二是她提出的愿望——她要你长大成人后远离整个皇族,永远不要回来!可是我再也实现不了她的这个愿望了!我愧对她,愧对你……很快啊,几年后,我就可以去放心的陪伴她了……”

  雪王回头,只能听见深深的叹息。

  如果可以永远守护着一个人,那就不要离开她了。

  即使是失去生命的守护,也要挽回这一切!

  可是走在日后的旅途中,被岁月已经折磨地日渐苍老时才发现,漂萍离散是必然的——即便是持久地守护着心爱的人,可这一世中哪有那么恒长的厮守?

  这也是恋情的结局。

  根本不会存在,那么远长的伴随,一切都是虚幻的梦罢了……

  仿佛在印象的深处,还隐藏着这样一幅画面——紫裙少女宛如天使一般纯洁无暇的笑容在那个曾经冰冷无情的记忆深处像雪落花一般绽放,脚步声渐近,是这个少女为雪族送来了最美好的祝愿,雪落花遍地,雪王的心也被融化,那层常年不破的坚冰被轻易地用爱化解;彼岸的知更鸟鸣,还在吟唱着古老的歌,仿佛是从亘古的虚空中传来一样……

  守护ta,即使是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落雪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