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独自行走的冒险家。

  单独行走的冒险家。

   今晚就住在营地,我躺在利用机会不多但打扫干净的客栈房间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云,清洁纯白,缺乏生气,按着某种规律不停地卷曲和舒展,至少今天的白云我曾在十年前见过一模一样的形状。

   绝对不会记错,那年发生的那件事,至今回想起来还让我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齿。

   “喂,小泱上课不要磨牙啦。”有人用笔轻轻戳我的后背,拉回了我的思绪。

   好危险,在老头儿的课上被抓住的话......挂在窗口一上午会被风干成什么样子呢?

   “泱望!想知道的话自己来亲自试一试怎么样?”突然之间,一股杀气袭来。

   “老、老师,是我找小泱说话的!”身后的安淇娴熟地罪名背到了自己身上,倚仗她“好学生”的身份欺负老头儿。

   “哼。”老头儿收回了逼人的目光。

   “谢了。”我侧过头小声地说,长久以来都多亏了安淇帮忙我才得以在老头儿的威胁下存活至今,感激之情一不小心就溢到表面上了。

   “咯,去死去死去死......”所谓怨气继杀气之后降临在我附近,不过连熟练无视都不需要。

   “安冴,你过来一下。”身为安淇的妹控哥哥,他就享受不到替罪的特殊待遇......

   “老师,是我找安冴说话的。”更何况那个家伙在他旁边呢?

   “乐泡泡你也一起过来。”

   两位安息。

   ......放学......

   “不可原谅,居然胆敢调戏我妹妹!”安冴盛气凌人地走在我的左手边,用眼神向我施压。

   “呃,那个......”我现在想向他重申一下看路的重要性。

   “哥你胡说什么啊,去死啦!”安淇看来是真的很讨厌她这个哥哥了,在她推出的手的前方,这“嘭”的一声叫人胆战心惊。

   灯柱你受苦了。

   “血、流血了。”泡泡连忙抓出纸巾绕到安冴的前方,不过别太天真了,安冴可是正摸着水瓶呢!

   “所以来决斗吧!”飞舞的瓶盖和疾驰的水镞。

   “好啊!”我穿过用来挡箭的水墙,握起冰凉的水色长枪......

   王岛,我所生活的这个地方,据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笼罩在单独蓝穹下的村镇,隶属于夭燕国。

   大概五百年前,蓝穹扎根地球,各个蓝都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头,庞大的蓝穹覆盖了地球总计三分之一的土地并由其掌控者宣布统治,消失了无数年的封建制度再一次复苏。但是,超脱其之上的,这些蓝都并没有互相攻伐,反而相互帮助最后渐渐在沙妖尤其是狂沙们的威胁下站稳了脚跟。

   一般来讲,蓝都是最大范围的蓝穹之地,其治下至少涵盖十座以上蓝城和百座以上蓝村;次一级,单独蓝穹的蓝城治下也至少要涵盖十五座以上蓝村,这已经是最小的蓝穹单位。所以,王岛实在是很特殊。

   上面是老头儿讲过的课堂内容。

   我是从王岛长大的,但是现在,我开始觉得王岛实在是——太小了。父亲在遇到母亲之前是一位冒险家,他经常跟我讲他当年的冒险故事,那种光怪陆离和王岛中千篇一律的天空相比,不要再吸引人了。王岛是世界上最小的蓝穹之地,也就是说,任何一个蓝城甚至蓝都都比王岛大上无数倍,大得难以想象。然而这样的“大”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地球的三分之一而已。不过,老头儿在讲课时还特别渲染了蓝穹之外的恶劣环境,有着冒险家父亲的我清楚地知道,他并没有危言耸听。

   可是,尽管如此,穿过那片熟悉的死寂的云彩,那凝固着碧色的天空之外,究竟又是怎样一个更加神奇瑰丽的世界呢?

   好想去看一看。

   “喂,累死了吗?”安淇气鼓鼓的粉脸遮住了我呆滞的视野。

   “......”

   “干、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啊。”安淇突然之间害羞起来,用手捂住脸。

   “呃、啊,你挡住我看天了。”我“如梦初醒”地说。

   “去死啦!”被我的话激到,安淇气愤地踢向我刚刚擦破的腿,但是一注泉水从地下喷起来,我翻了个身,好整以暇地站定,把纯水收回水瓶。

   “开玩笑的,安淇比天空好看多了。”

   “突、突然之间都说些什么啊......”

   “可恶,胆敢调戏我妹妹!”因为受伤而被泡泡捆得动弹不得安静接受治疗的安冴双目喷火地说。

   “就是这样子总喷火才没法快速回复的呀安冴小兄弟。”吐着冷梗我走到安冴身边然后用手指对他已经青紫的伤口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追击,而安淇似乎反应不能,更不要说阻止我。

   其实她很讨厌哥哥的吧?

   “请别这样,泱哥,安冴已经很疼了。”作为从小的邻居和玩伴,大概也可以称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的泡泡发出反对的声音。

   怎么,青梅竹马帮别的男人说话会不会不舒服?哈哈哈,抛开安家姐妹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不谈,我可是很乐意撮合泡泡和安冴的啊,这两个意外地不坦诚的人才真是天生一对啊!

   “啊好,说起来,泡泡是喜欢安冴的呢。”作为常规的玩笑话,我轻易地把它说出了口。但是,出乎意料,往常都会支吾着不敢反驳或认同的泡泡居然没有慌乱反而镇定地抢在安冴的斥骂之前做出了回复。虽然声音不大,但确实地传进了在场四个人的耳中。

   而且,将了我的军。

   “那泱哥呢,是喜欢淇淇的吧?”

   ......

   “年轻人,听说你和淇淇摊牌了?”晚餐的饭桌上,老爸笑得深有意味,“不错呦,我和你妈都很中意淇淇哦!”

   听了老爸的话,老妈也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爸说的没错......”

   老妈似乎还想强调一下自己的观点,但我实在是脑子要炸掉了所以对不起老妈,我很不礼貌地抢在前面说:“所以说还没有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安淇就跑掉了!”

   “那你小子就加油追吧,反正除了淇淇你领哪个女孩回来老妈都把她们扫地出门!”

   “唔,太高估你儿子的魅力了吧......”老妈对我寄予如此厚望实在让我有些汗颜,除了安淇那个傻瓜、呃我是说有眼光!!!

   “以我之见,泱望你不会是安冴那样婆婆妈妈的人吧?”

   “知子莫若父!”

   “你不会是安冴那样情商低到负数的人吧?”

   “知子莫若父!”

   “你不会是安熊那样不负责任的人吧?”

   “呃......”

   “你不是,知子莫若父啊!”老爸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充满热血地挥拳向上,“那就去吧安淇给我追到手啊!!!”

   短暂的寂静。

   客厅里响起了老妈稀稀拉拉的掌声。

   屋顶上响起了重物砸落瓦片的声音。

   “老子说怎么突然打喷嚏,原来是泱麓你这老王八蛋在打我女儿的主意!”

   “我说我怎么突然打喷嚏,原来是泱望你这小王八蛋在打我妹妹的主意!”

   不,打喷嚏恐怕单纯只是我们父子俩在背后骂你们父子俩才对。

   砸瓦片声持续了一阵子,是的,我家是这条街上硕果仅存的瓦片建筑,然而修理这样的房子我也是从小就得心应手了。至于原因,当然是咳咳咳。

   喧闹声不久后就平息下来,大概是被沐姨镇压了下去。

   “儿子,你是个果断的人,我想你一直避开跟淇淇谈这个才不是因为什么年龄还小的可笑理由吧。”

   “啊,知子莫若父呢。”

   “是淇淇因为无法操控水吧,肤浅的儿子!”

   “啊,知子莫若母...不对,老妈别闹,虽然这是一个方面,但我才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诶,不是吗......啊,我知道了,你不敢承认对不对,放心老妈不会嘲笑你的。”老妈抓住我的手说让人不忍心反驳。

   “亲爱的连你都想到了怎么可能是正确答案呢。”老爸搂住老妈的肩膀说。

   “这样啊,很好,明天吃茄子吧!”老妈貌似毫不在意地一拍手说。

   “对不起亲爱的,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请千万不要!”很有趣,身为冒险家的老爸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被老妈和茄子制得死死地。

   “我吃饱了。”为了避开可能的话题展开,我立刻放下碗筷。可是老爸接下来的话却阻止了我离开现场的打算。

   “谁说淇淇不能使用‘水之力’呢少年?”

   “!”

   “满五岁时淋下蓝雨便可以觉醒‘水之力’,超过这个年龄便再无觉醒‘水之力’的可能,对吧?”

   “书上是这么说的。”

   “嘿,你到底是有多小瞧你身为冒险家的老爸呦!”

   “你有办法!?”

   老爸的话确实地燃起了我的希望。五岁之后仍无法使用‘水之力’的安淇究竟背负着怎样大的压力,看着她平时的甜美微笑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但我和安冴都知道,如果她也能使用‘水之力’的话,也就不会自卑了吧?也就不会孤独了吧?也就不会再纠结,是否会拖累我了吧?是,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大概从我和安冴一起跟欺负她的小屁孩们打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开始,这傻丫头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可是,如果我就这样向她表白的话,一定会遭到拒绝。我无法接受,这样自私的做法对安淇造成的双倍伤害。

   “没有。”

   “......老妈,明天的成人宴我要吃茄子全席。”短暂的沉默后,我满怀恶意地向老妈提出了我的要求。

   “开、开玩笑,这种小儿科的办法都没有你老爸我白活四十多年了!”听到极度威胁字符后老爸彻底熄去开玩笑的心情,“只不过,你想做到可不是那么容易,倒不如说,是不太可能。”

   “老公你......”老妈似乎知道老爸要说什么。

   “没事,明天这小子就成年了,已经不用我们的保护了,做与不做,交给他自己选择。”老爸同样知道老妈想说什么,但他只是摇摇头劝回了老妈的话,“泱望你听着,从王岛这边向西,曾经的大海干涸之地有一片‘传说之湖’,湖中有一颗‘垂泪之石’,只要安淇喝下用它磨成的粉沏出的水就可以拥有‘水之力’。”

   “老爸你说了,是‘[传说]之湖’。”我觉得这只是骗小孩子说辞,因此难免有些失望。

   “相信你老爸,‘传说’之湖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它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它在不停地运动所以没有人能找得到。但是,只要拥有对它相当的渴望,它就一定会热情的回应你。说不定你对淇淇足够喜欢的话,一踏入那片海域湖水就自己涌出来了呢?”

   “啊,我会考虑的,上楼写作业去了。”

   “考虑的话请尽快吧,还有四年了小伙子,”不用回头,听老爸的声音就可以猜到,他此时一定是一副阴沉得可怕的表情,像他这样把语言和表情搭配得完美的人意外得不可爱,“超过二十岁的凡人,会被世界所‘抛弃’的哦。”

   “昂,知道了。”那种事,当然早就一清二楚了啊,关上门,我不禁又一次咬牙切齿起来。

   十年前,某次逃课到村外玩时不小心接近了穹树圈起来的结界,那个时候,忘我的我被漠哥拎了回来。

   不知道漠哥姓什么,因为父母都去世的关系漠哥很早就自己一个人住在村子的最边缘了。那次之后,我和漠哥成了很好的朋友,后来有事没事我都会去他家逛上一圈,当然基本都是没事。

   漠哥说他是个机械师,是个几乎灭绝了的职业,不过我并不知道机械师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对他的话也是听后就忘的程度,真是抱歉他给我讲解了那么多东西。后来漠哥也看出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再跟我磨叨那些听起来就头大的机械理论。漠哥家里摆着许多精巧的道具,据他说这些就是机械,在没有觉醒‘水之力’之前,人类就是靠这些完成各种各样的事情的。

   听说是很久以前的人类用来代替纯水的道具,我对这些机械成品倒是产生了不小的兴趣,其中有一只可以折叠的弩机我实在爱不释手,漠哥见了只是笑了笑就把它送给了我。不过漠哥并没有教给我如何使用,而是交给了我一张图纸,让我回家自己研究,赌气的我当即离开了漠哥的家,完全没有在意一向不在意环境的漠哥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尤其是挤满的凌乱的书架,空无一物。

   现在想来,当天晚上老爸看到我努力研究的弩机时,用了当时十分难以理解的表情说了这样的话:

   “那个机械师啊。”

   果然那种名为“惋惜”的表情,是在知道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才会露出来的吧,就像今天虽然没有看见但我心里一清二楚的那份沉重。

   得到弩机后的第二天一早,得意的我就跑向漠哥的小屋,打算向他炫耀我熬夜通宵的辉煌战果。那天安淇难得地没有赖床而是在自己家门前和安冴一起晨练,本想和他们打过招呼就走,但安淇却把我拽到一边像沐姨一样唠叨了一些类似“以后不要再逃课”这样的话,唯唯诺诺的应付过去后太阳都升起来很高了。之后我是一路跑到的漠哥家。

   “你知道我们来是干什么吧?”

   “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识时务,很好。”

   “我有一个请求。”

   “我的心情不错,你说,我听听看。”

   “不要毁掉我的东西还有这间房子。”

   “就这件事,可以。”

   “动手吧。”

   “职责所在,别怨我。”

   “......”

   这样的对话像是毒蛇一样啮住了我,把我缠住,再勒紧、勒紧,我听见漠哥轻轻地“哼”了一声便归于寂静,我想大叫些什么来阻止我想象出来的那个场面,但是双腿火辣辣的,无法理解的痛感闪电般侵入头顶,随后我就不省人事。

   醒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漠哥,他的家里也果然如那些话一样整洁明白,让我想推脱说那是梦都不可能。

   那天明明什么都没有。没有惨叫、没有血腥这些让人无法忘怀的恐怖玩意儿,可是,当我在看向天空的时候,那种死寂,凝固在貌似在自由流动的云彩之下的所谓蔚蓝,支离破碎。

   夜深了,蓝穹时间现在已经是午夜,看着暗无光亮的街道,尽管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无数遍,但今天看去它们却开始渐渐陌生。明天是大家成年的日子,无论是学校还是村子都会举办相当隆重的庆典,可是,在这种庆典上,尽管安淇是好学生,得到的也只是怜悯甚至嘲笑吧?

   忍下了被还未发生的事勾起的怒火,我再次检查了一下房间。

   对不起了安淇,明天不能帮你分担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了,不过,等我,我会回来救你的。

   为了安淇,我做了成年的第一个决定——在真正成年的前一天。

   因此,我成为了一名年轻的冒险家。

  

   凝碧之天/FROZEN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