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话,贾褒听进了心里。祖母常常提起母亲,说她是个端庄又骄傲的女子。以母亲那样的心性,怎肯与郭氏那种人有牵扯。如若自己嫁得好,将来也可成为母亲的依靠。想到这里,贾褒思绪越来越清晰,从柳氏处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时至傍晚,身着青布褂子的贾濬(小名‘丰儿’),从山村田野小路上,蹦蹦跳跳的赶了回来。见到庄子外一排排的士兵护卫贾濬就猜到,她的阿父贾充来了。贾充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来都给她们姐妹带洛阳城最时兴的衣服首饰,鞋帽钗环,比山下镇上卖的好看多了。可惜,在贾濬眼里,那些新奇华美的东西,还不及野外的桑榆薤蒜可喜。面皮晒成小麦色的贾濬路过前堂,见无人,便直接回了后院给柳氏请安。
柳氏在榻上闭目养神,两旁伺候的婆子见贾濬进门,和贾濬互相行了礼,便继续手中的动作,也不通报,任由贾濬自己活动。贾濬轻手轻脚的靠近,蹲坐到柳氏的脚边,小手往柳氏腿上一放,给柳氏捏起了腿。柳氏被贾濬捏的又痛又痒,忍不住笑骂道:“猴儿jīng,你这一天又跑哪里去了?你阿姊今日里哭得伤心,你若在,还能帮着宽慰宽慰。”
回豫州
贾濬好奇又担心的道:“从小到大,阿姊很少哭,定然是做错事被祖母责罚了才会哭。祖母不去宽慰,竟来哄骗我这个猴儿jīng去宽慰。”贾濬路才走稳当,就随柳氏到了襄陵老宅生活。虽然住到庄子上,但是柳氏从来不插手庄子上的事,闲来无事就是抱着贾濬读书,教导贾濬做人的道理。
贾濬自幼受教于柳氏,柳氏可怜贾濬未断奶就与生母分离,从不过多束缚她,基本是放养的状态。贾濬聪慧多识又活泼开朗,可是身为大家小姑子,贾濬着实显得有些跳脱不合规矩了。
柳氏喜欢贾褒的沉稳和隐忍,这样的孩子,她省心。可是在这冷清的乡野庄子里,除了外院的护卫和内院的仆妇,也就这两个孩子陪着她。枯燥寡淡的日子里,和贾褒的沉稳比起来,贾濬的跳脱和明朗,显得更为耀眼,柳氏和众人难免对贾濬多些喜爱。
柳氏忍不住逗着自己的小孙女道:“那你快猜猜看你阿姊做错了什么?祖母又是如何责罚的?”贾濬思索了片刻,老老实实的回道:“阿父来老宅,我在外面疯玩,却没有即刻被诏回见阿父,想来是阿父和祖母有要事商量。再则,我疯玩回来,祖母没有第一时间让我去拜见阿父,而是让我去宽慰阿姊。可见阿父找祖母商量的事和阿姊有关,是阿姊不愿意的事,阿姊委屈了才哭。现在祖母又拿来逗我,可见,阿姊已经不伤心了。”
贾濬清晰的逻辑,使得柳氏和身边的老仆皆有些惊讶。尤其是柳氏,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孙女聪慧,可是这十岁刚出头的孩子心思竟然这样缜密。通过几个表象,就把事情分析这般清楚,也并非常人皆可及。
聪慧是好事,在家中便也罢了,小小年纪,在外面这样,就未免锋芒太显了些,柳氏怜爱的同时又有些忧心。回想自己这大半生,丈夫贤能,家里她一人独大,家外蒙夫荫,亦是处处受人尊敬。贾充遇到个郭氏之前,从未忤逆过自己。李婉在的时候,对自己恭顺体贴。可见,自己真的是过得太顺遂了。以至于她教孙女们知识道理,却忽略了教她们深宅大院的生存之道。孙女再怎么聪慧,将来也是要在后院讨生活的人呀。
柳氏被自己的这一意识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膝盖,对贾濬叹道:“哎呀,我的孙女太聪慧了!待回了京都,祖母定然要另外给你请个老师了。趁着你阿姊备嫁的这几年,让她同你一道开开眼,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贾濬恍然道:“祖母,阿父是来接我们回豫州的吗?阿姊婚事定下了?”柳氏笑着嗔道:“你个猴儿jīng不是猜到了么。”贾濬嘿嘿一笑,仰着她明显晒得又黑了几分的小脸憨道:“祖母有心考我,我便尽心思索,可我哪能猜想的这么周全啊。”贾濬好奇的小声问:“阿姊定给谁家了?祖母可熟识?”
柳氏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女,有些为难的开口道:“是过继给司马师的那个孩子,司马攸。”闻言,贾濬沉默了片刻,了然的叹道:“阿姊是为这个哭啊。”柳氏看着神情淡定的贾濬,有些惊讶的问:“你可知道你阿姊定给的是什么人吗?”
贾濬肯定的点头回道:“我知道!”贾濬垂下眼睑,继续说道:“阿母被流放的时候我小,那段往事我不记得。我虽然渴望阿母陪伴,但是我更多的是担心阿母的安危。我清楚阿母被流放的原因,我去山下,去村子里,和去城中的人们打听过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