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曹氏将谢衡和贾濬的心思都剖析开,摆在了明面上。无疑,在感情和道义上,曹氏是一点退路都没有给谢衡和贾濬留。贾濬心有不满,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上前和曹氏行了礼,淡淡开口道:“先生,此去荆州,路途艰难,丰儿就送您到这里了。”
曹氏知道贾濬生她的气了,谢衡大抵对她的做法也是排斥,甚至是厌恶的。谢衡和贾濬,都是十分有主见的人,她们若是真心悦爱彼此,根本用不着曹氏插手。这种事,若是放在十年前,莫说让曹氏插手撮合。就算谢衡纵使并不爱自己,曹氏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爱上别人的。
但是近十年来,谢衡纳妾,自己在外别居教书,曹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从前,她只把自己当做谢府的主母,谢衡的妻子。吕氏进门后,曹氏着实痛苦了一阵子,她甚至承受不住那种痛苦,逃到了吉迁里。
后来曹氏见青田对贾濬总是不分尊卑,可是贾濬从来不气,还耐着性子引导教育青田。曹氏好奇问年纪尚浅的贾濬,贾濬说‘我自幼失去生母庇护,还没断奶就被迫到乡下生活。阿姊定情待嫁,我才跟着阿姊被接回京中。世人眼中,我不过是个出身好些的孤女罢了。青田视我为主,我却不能视自己为主。祖母说了,人想活得畅快,全看自己给自己怎么定位。’
曹氏受了贾濬的启发,也重新给自己定了位。她把自己划分到谢府之外的地方,远远的旁观。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败落贵族的孤女,只是比普通人家的女郎,多些才识罢了。嫁给谢家这样的清贵,十年不曾生育,竟然还不愿家主纳妾。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省和沉淀,曹氏的心境开始转变。
如今,曹氏嫁到谢府二十年有余,谢家一直没有后嗣,曹氏总是心中自责。觉得是自己当年善妒,惹了天怒。若是自己嫁到谢家时,就能把自己的位置摆放端正,早些给谢衡纳个妾,或许谢衡现在连孙子都抱上了。
贾濬最是不拘小节,也从不忌惮世俗,但是因为对曹氏的敬重和爱护,处处与谢衡保持距离。曹氏自知时日无多,她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为谢衡做些什么,但是她忽略了贾濬的心思,这让贾濬觉得曹氏没有给予她相应的尊重。
曹氏明白贾濬的心思,上前抱歉道:“先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怨怪我也是应该的。你我相识也有十几年了,可曾见过我如此无礼?我时日无多,又深知你们心意。不想看着你们因拘于礼节和道义,过分自持,而遗憾错过。”
谢衡平日里和很少主动和朋友们联络聚会,但是朋友遭遇困难,谢衡都会尽力相助。谢衡表面寡淡,但是内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曹氏和谢衡,做了二十年夫妻,曹氏一旦过世,谢衡必当为其守丧,至少三年。
贾濬已经年过双十,婚事再不能拖了。贾濬自己不着急,贾充、贾褒也不会再任其随性而为。曹氏这个时候若不占个主动,只怕,谢衡就要抱憾余生了。谢衡和贾濬自持守礼,不肯逾越。她只好放下礼法矜持,来做这个月老了。
王夷甫没福气
街头巷尾不是说话的地方,曹氏拉着贾濬跟谢衡进了驿站。三个人坐在内室,守在门口的阿谷和青田,对视了一眼,彼此尴尬的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彼此。
谢衡给曹氏和贾濬煮了茶,坐定后缓缓开口对曹氏道:“夫人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宜操心太过。这里距离荆州不远了,再往前走,景致和民风与京中会有很大的不同,夫人可以多多见识见识。”
谢衡体会到了曹氏的担忧,但是曹氏并不了解他,或者说曹氏根本不了解男人。或许大多数人眼里,男人对女人,对情爱的态度,都是凉薄的。尤其是在礼教束缚下的谢衡,对于男女情事,更是显得格外的理性淡漠。其实这是误会,曹氏忘了谢衡夜半带贾濬骑马散心;也不知道谢衡曾带着贾濬,在自己的庄子上同院而宿过;更不知道谢衡搭脉探知贾濬月事,还主动去给贾濬买细布做月事带。
虽然觉得曹氏有些多管闲事,但是谢衡还是十分感激,曹氏对他喜欢贾濬这件事上的理解和支持。谢衡斟满一盏热茶递给贾濬,考虑曹氏的虚弱和贾濬身体的不适,决定在驿站停留两日。
从京都到荆州,一路走走停停,耗废了尽三个月的光景。谢衡到了荆州,先去拜访了羊祜。晚饭后荆州刺史王戎,派人下了帖,请谢衡夫妇入府小聚,权当是为他们接风。
王戎虽然年纪大些,但他和王夷甫同辈,是王夷甫的族兄。王戎与谢衡在前厅把酒闲谈,贾濬跟着曹氏,和王戎妻子在后院煮酒小酌。王戎妻子是个有趣的人,性格活泼开朗,硬是拉着贾濬喊她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