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他只是取下了腰间的环首刀,仔细在溪流间冲洗,缓了半刻,才沉声道。
“你旧日里的确鲜少考虑这许多。”
没有了巾帕,周延就随意用袖袍拭净了霜白刀面上的水珠。
又走了几步,站在了坐着的陆菀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眸色有些闪烁。
“阿菀……”他轻声唤了声。
“嗯?”
他方才提起了旧日,倒像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陆菀有些心虚,不想抬头看他,只半垂着头,盯住溪水中两人的影子。
“自丰淮再遇,有时我倒是觉得,你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事实上,这具躯体里也的确是变了一个人。
只是她没想到周延竟会有所察觉。
陆菀眸光一凝,继而含笑问道,“你觉得我变了哪些?”
溪水里周延的影子摇了摇头,语带犹疑。
“或许是我原本就不了解你。”
他撩起蔽膝的袍摆,半蹲到陆菀面前,与她平视,眉眼间多了几许凝重。
“阿菀,你从前追逐着我的时候,我不曾回头,也不愿花些心力去了解你。如今我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你当真还会再给我些机会么?”
飞扬肆意的凤眸中神色诚恳,他望着陆菀,向来矜傲的少年郎竟是罕见地显出几分不安来。
他为何会这般作想,陆菀有些不解,这些时日她不是正与他来往着么。
她扬起了唇角,视线只停驻在周延jīng致的下颌弧线上,不与他对视,柔声道。
“世子为何会这般想,难不成我每每答应你的出外邀约,都只是闲极无聊,拿你寻开心?”
这倒也是。
阿菀若是还心系谢瑜,也实在没必要拿自己取乐。
周延也笑了起来,他扬了扬眉,觉得是自己是想得多了。
少年郎唰得站起身,劲瘦的身姿立得笔直,负手扬首。
“方才是我说了昏话,是我的不是,阿菀莫要往心里去。”
“……我且去给你采些野花来。”
他只摞下了这句,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隔着老远,陆菀还能看见他有些发红的耳垂,她脸上的笑就渐渐敛了去。
转而有些怔愣地盯着潺潺不止的溪流,开始回想自己这几日的举动。
难不成是她对着谢瑜手下有些留情,让周延生了疑心?
可仅有的几次亲密举止,也只有在木屋,被谢瑜按住手那一次,是被他看见了的。
看来自己日后需得跟谢瑜多保持些距离。
又或者是说,自己未曾像之前攻略谢瑜一般用尽心神,才会让周延心生怀疑。
陆菀有些心慌地想到这一可能,但这念头又很快被她压制了下去。
她对着谢瑜也不见得全是真心实意,更何况,周延也不像谢瑜一般心窍多转疑心重,自然不会那般费力的。
她回想起离家前,小白刚刚告知她周延的好感度已经到了90。
还差十分之一,正是即将完成任务的前夕,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陆菀俯下身,随意捡起块石头,用力砸进远处的水里,双目放空。
只是不知道家中的阿耶和阿娘如何了。
自己失踪的消息传回去,想必他们已经是焦急万分了。
可事实上,陆家这会儿还真没有乱了套。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陆菀已经失踪的消息。
早在落水那日,谢九就让人将陆家围住,不许他们再出去,以免出什么事不好jiāo代。
他还亲自来了一趟,趾高气扬地告知陆家人,是他们家郎君亲眼见到陆娘子与周世子举止亲密,怒而将陆娘子拐回了自己府内。
美其名曰要与陆娘子培养感情。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是qiáng抢别人府上的女郎,谢瑜他可还知晓律法两字是如何写的?”
当时陆萧就怒不可遏地拎起了棍子,想冲出府去把妹妹救回。
却被谢九三两下给缴得松脱了手,他学着旧日里看见的世家恶仆模样,洋洋得意道。
“陆郎君,我家郎君与陆娘子有先帝御赐的婚约,便是接她过去小住又如何?”
他甚至还叉着腰大笑了几声,“便是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
如此,陆家人此时便都一心一意地怨怪起谢瑜来。
却也不曾如以为陆菀生死不明一般担心。
毕竟谢瑜这般行事虽是狂妄了些,但他心系阿菀,前几日还在雨中苦苦等了一夜,用情至深,应当不会作出些伤她性命之事。
只要保证阿菀无恙,于他们来说,便再是焦急,也到不了十分。
而此时还在屋内闭目养神的谢瑜却还不知道,自己被下属坑了一遭,竟是凭空地背下了那么大个黑锅。
他倚坐在chuáng榻上,视线落在阖上的屋门上,近乎自nüè地掐算着陆菀与周延离去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