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支使着谢觉去实话实说。
谢觉虽有些犹豫,但思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又担忧着自家郎君,便还是照做了。
一踏入谢府家主的寝居内,他便察觉到萦绕着满屋的淡淡伴月香气。
谢家家主谢鸿正倚坐在chuáng榻上,静静地听着他禀告说谢瑜失踪,裴蔺极可能从中作梗捅出此事,以及可能的后果。
在烛火的映照里,谢鸿久病凹陷的两颊发暗且泛青。
直得谢觉恭恭敬敬地回禀完,他也不曾出声。
又等了良久,谢觉微微抬眼,用余光瞥见郎主微弱的胸口起伏,心里也是有些嘀咕。
毕竟郎主退下这十数年,便如不存于世一般,又如何能使得上力。
前朝留下的那些旧臣,泰半死于更迭之时,剩余的归顺新朝,也大多去了,只怕想寻个熟人都难。
“你去叫人……”谢鸿的气息极为微弱,声音是久不开口的嘶哑,他又勉qiáng抬了抬手指,“叫人将裴蔺请来。”
去请裴蔺来?!
谢觉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问道:“郎主?”
可他只看见榻上的人半阖着眼,微微气喘地重复了一遍,“去将裴蔺请来。”
谢鸿重复了两遍。
谢觉虽是不解其意,却只能应下了,但他也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有些踌躇在站谢鸿的chuáng前。
“郎主,若是裴侍中不愿前来又如何?”
“不必担忧。”
骨瘦如柴的手往枕边摸索着,却是半天寻不得那物,谢鸿微弱的气息又急促了几分。
谢觉便连忙上前替他寻觅,却只摸出了个羊脂玉雕件,约莫两三指宽的大小。
玉是难得一见的好玉,雕件尺寸大小则太过玲珑了些,倒像是给女郎戴的。
“你亲自去将他请来,送上此物便可。”
仿佛被方才的一通jiāo待泄尽了气力,谢鸿整个人又瘫软了下去,声音低低的,透着十二分的把握。
“他一定会来的……”
“趁着我还活着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白芦花的实际时令不是七月哈~
第54章旧事
夜已经深了,陆菀将外衫脱了下来铺在地上,打算胡乱将就一夜。
她倒是随意了,谁知一转眼,就藉着火光看见周延红着脸转过身去。
……
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严丝合缝的中衣,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洛京的贵女们夏日素来爱穿薄纱,我又不是没见过。”
周延也听见了她的笑声,虚张声势地小声辩驳了一句。
他挪到了火堆旁,依旧背对着陆菀,拿根树枝胡乱拨弄着火堆。
“阿菀先休息吧。”
他才在水中泡了泡,发丝上还在滴水,“我再守会夜。”
陆菀看了看他的背影。
未曾束起来的长发全部披散着,搭在少年郎瘦削的背上,乌鸦鸦的,发尾还不住地滴水,便也未曾再劝。
山洞有些狭小,她一躺下,就能看清不远处谢瑜的面容。
已经换上晾gān的衣物,又止住了血,他的面色似乎好上了些。
也许他明日便能醒来了,他们也就能一道去寻路,陆菀临睡前昏昏沉沉地想着。
把他好生带出去,再让阿耶和阿娘奉上一大笔财物聊表谢意。
其他的,尤其是他最想要的,自己是断然给不了了。
…………
洛京城内,黑暗街巷内,还有一人趁着夜色在策马潜行。
谢觉小心翼翼地把玉雕件放进了袖袋中,便连夜去了裴府。
他握着缰绳时,另一只手还在时不时摸一下袖袋中的硬物,确认不曾丢失。
看郎主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就是自家郎君的救命符,可千万不能出了任何差池。
马蹄上裹了几层布,只有极轻微的哒哒声,隐秘到甚至都入不了沿街居户的梦境。
谢觉沿着昏暗街巷,仔细绕过了巡逻之人,等他看见裴府大门就在眼前时,已然是夜深了。
他藉着夜色徘徊了会儿,就难免有些犯愁,若是裴蔺早就睡下,自己可就白来一遭了。
但也不能白来,他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上前叩了门,将玉雕件递给了门房通传之人。
却不料,才过了片刻,自己就被人领了进去。
提着灯的人引着他行过了不知几重门,才进到了一处昏暗的内室。
仅穿着素白中衣的裴蔺正坐在桌边,认真端详着他送来之物。
他背对着烛光,谢觉试图用余光偷窥,却根本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是谢鸿教你来的?”裴蔺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谢觉颔首道:“我家郎主身子不慡利,特邀裴侍中入府一见,此物便是信物。”
“信物——”裴蔺骤然冷嗤了一声,“这等秽物也好意思称为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