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窈抱着它一阵沉默,这是舅舅在用尽自己的能力来弥补外甥女受到的冷落。
小厮看着阿窈有些黯淡的脸色,一阵奇怪。这幅头面花光了二爷一两年的积蓄,怎么这姑娘收了礼反倒像是不高兴似的。
阿窈谢了又谢,到底让这小厮好过了一点。又给他抓了一大把钱,才送他走了。
自从捧着这幅头面,万婶就仿佛抱着一个烫手山芋,放哪里都不合适。也没心思喝酒猜拳玩叶子牌了,赶着让小琪快点收了东西,自个跟着阿窈一块找放在哪里才放心。
要知道这个匣子里的东西能买下他们半个巷子,放在这普普通通连个高墙都没有的小院子里,简直像是小子抱着金块走在闹市,一不注意,就要被夺走了。
正正经经搁在梳妆台上?那怎么行,来个贼过来就给拿走了。
加个结实的大铜锁,密密实实锁上几层?那更不行,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旁人,就数这里头的东西最珍贵,快过来偷吗!
或者跟先前埋银钱一样,都放到瓦罐里头,上面埋上一堆陈米,给放到厨房里去?万婶一个劲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厨房里只要来了旁人,摸走了谁都不知道。
待要连着盒子埋到土里,万婶瞧瞧这头面的成色,心里替它委屈——哪里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往那腌臜土里头埋?
阿窈被她拉着转了房子一圈又一圈,终于转不下去了。兜手夺过来,道:“您老别忙活了,我回头让人在橱柜里打一个暗匣子,藏里头也罢了。”
万婶这次依依不舍出去落了栓子,还是不放心,又转回来叮嘱一遍:“您千万给它藏好了!”
阿窈给她弄得没脾气,让她亲眼看着就放在枕头里面,再缝实在了,她才肯出去。
这会儿早就快过了二更。周围又都静寂下来,明知道没什么人再会来了,阿窈仍然推开窗看了一眼外头。
什么都没有。
那只鸽子一整天都没有过来。
阿窈无端气闷,看看昨天刚给杨岑打听好的消息写好的信,一时心烦,给它搓成了一个团子,伸手就往屋外面一砸。
这一砸不要紧,只听见极为轻微的一声“哎呦”,把她唬了一跳。
她的屋子正对着后院,离外墙只有一步之隔,再没人往这里走的。
阿窈立刻抽了旁边一把刀,轻手轻脚躲到一边,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过一会,就看见一张脸在窗子外面,哀怨地瞧着她。
不是杨岑是谁?
第77章高处
阿窈又被吓了一跳,她这会儿横竖也不用讲究什么名节,倒不怕被邻居发现,却怕被万婶发现。上次杨岑过来找她被撞见了,之后一个月,她耳朵里都快让万婶的唠唠叨叨磨出了茧子。
她自然也知道万婶说的那些道理。
现在早就不是上千年前,司马相如带着卓文君私奔的时候,自己六七岁上被人贩子拐走了,尚且要安上一个忠贞的名声,害得她有家无处回,有亲不能寻,何况这等事情?
但是阿窈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没想有太多的牵扯,每天杨岑往这里一次又一次放礼物的时候,她竟也鬼使神差地过来拿了。
也不用去想太多,也不愿意去想太多,只是每天收到一封信,寄出一封信,简单一些,就可以了。
但是再见到他,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要不赔笑给他道歉,要不就大大咧咧让他赶快回去,到了现在,明明说的话更多了,她却不好意思起来。
阿窈现放着窗子,对着杨岑看几秒,还不等他说话,忽然转过身撂着他站在冷风里,收拾起了桌子上的东西。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杨岑也很郁闷。刚翻过来墙,就迎面被个纸团打个正着,眼冒金星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看见媳妇儿,却只看到她一个背影,正在忙忙碌碌擦桌子。
自己大晚上好容易瞒着所有人,冒着被夜里巡城的人逮住的风险到她这里,她竟然在擦桌子?
杨岑有点傻眼,空气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凝固的。
阿窈拿起来茶碗擦了擦,明明上面没有任何的灰尘,阿窈一转手,把茶碗放进了另一个茶碗里头,里头的水立刻漫了出来,泼了一桌子。
阿窈好像没看见一样,又去擦灯罩,一不注意翻了烛台,幸而是掉在了地上,蜡烛滚了几个圈,什么东西都没有烧到,只是阿窈的手让融化的蜡烛溅到了,疼得她一回手,嘶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回杨岑虽然还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但立刻就急了。
他跳进来,攥着阿窈的腕子对着光一看,发现早就红了一片,一边拿着手浸到盛着冷水的茶碗里,一边埋怨:“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越来越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