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自己的苦痛尚且还能忍在心头,可他再看那信,字字诛心,彼薪实在不敢想象流复看到此信后的情状。流复失去的太多了,如今这信一出,于他而言便是杀尽他此生的依靠与眷恋。

  好一个受尽荣宠却清高孤傲不染尘埃的妃子,好一个深得信赖还英勇神武洁身自好的将军,背着皇帝却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辛密。什么悔恨有加,什么一时糊涂,那都是推脱之词。无非是他们心中不忿皇帝的多情薄幸,这才有了这报复之举,都是早有预谋。

  彼薪摇头苦叹,不知该如何评论这样的事。曾经都是他敬重的长辈,而如今却得知他们犯下这样的大错,惊怒之余更多的是后怕。彼薪不敢想象自己信赖之人若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他该如何自处,幸而当时流复不曾背弃了他,不曾做出这过激之举。

  可那些人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流复担着?流复难得想脱胎于这样的父母吗?彼薪替他委屈,替他不值。失了皇家身份,那流复还剩什么?

  “复儿,无论你是不是我亲弟弟,你都是我的复儿。”

  彼薪呢喃着,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名分地位可以割开的。当血缘的断舍,撕开这层关系的最后面纱,王彼薪对王流复又是怎样的情意呢?

  彼薪见看到这封信的瞬间已经认定了自己对流复的情意绝非兄友弟恭那样简明清澄,他甚至冒出了一丝窃喜,但瞬间他只剩一个念想就是一定要留下他,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

  流复的问题直到如今彼薪都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那样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心中的情意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彼薪想不起来,也琢磨不透,他装糊涂装贯了有时连自己都信了。可眼下再骗不了自己,这身份的揭露,明明白白展现在眼前的实证,彼薪该怎么骗自己对流复的情意只是兄长的关怀?

  那无尽的渴望,无法抑制的占有的欲望,藏在关爱呵护与小心试探的言行之下。彼薪没有法子抑制自己的那份偏爱与痴念,只好用兄弟的关系去尽力遮掩,可越是遮掩,心中想抓紧流复的念头就越盛,他患得患失之间怕极了有一日彻底失去这个此生为伴之人。

  小爱与大义如何取舍?这是一直困扰彼薪的愁思。一世帝王,有兼济天下的重任,有为万民表率的重责,他一直以明君的标准要求自己,可身为帝王真的便不能再拥有一段不顾世俗的真情吗?

  其实帝王宠爱的这个人是谁都不是最要紧的,究其根本,无论是妃嫔皇后,亦或是美男娈童,只要付出真心都是皇家所不允许的事,尤其是只对一人。当年定下的皇室之人皆不可以男色为宠,忌讳的无非就是帝王付出真心,容易受人摆布。可这样的道理换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出身帝王家就不可用真情待人,不能献出自己的那份真心。

  彼薪曾默认此语,并把这条定规用在自己对情爱的态度上。所以在他眼中小情小爱不过是旁人的闲暇乐趣罢了,与他帝王无gān。即便他对爱与温暖充满了渴望,但依旧不曾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彼薪自信可以不落入俗套,所以也不肯接受自己与流复的关系落入这样的俗套。可人就是这样奇怪,你越自信的事崩塌起来就越是致命,当情与痴的巨làng淹没人心,谁要逃不过这苦苦纠缠的折磨。

  彼薪走出大殿,他抬眼看见层云万里,正是该北雁南飞的时节。紫宸殿的院中养着礼吉送给他和流复的大雁,如今被人栓了脚扣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墙之内,失去了活气,除了吃喝早忘了与爱侣飞翔空中的洒脱欢愉。

  他走到那对大雁面前,亲手解开那脚上的链子,它们呆了片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依然站在院子里不知离去。

  彼薪咬牙含泪,抓起地上的锁链砸向它们骂道:“你们为甚这样呆,不知道快些逃出这吃人的地方?”

  两只大雁被唬得惊慌成一片,扑棱着翅膀飞起身子落在宫墙上,彼薪拧着眉盯着它们,任由泪水滑落。那两只呆雁拱了拱身子,踟蹰了半刻终于飞进了云中,往着南方而去。

  “无小爱何谓大义?你比我懂,你们都比我懂。”

  彼薪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吓得众宫人赶紧跪倒一片不敢抬头。彼薪冲回内殿,赶出门口的所有人,费力的合上大门,插上销,兀的坐在地上,看着空空如也,安静到极致的大殿,忍不住捂住双眼,任由泪水湿透了袖间。

  第100章闻近卿百年好合念远人比翼双飞

  今儿是十月十三,是庆阳回宫叩拜的日子,也是一个远游之人的生辰。

  庆阳和柳良挽着手在长街上说话,黏得和一个人似的。他二人来拜见彼薪绾昭,彼薪欣慰地说了几句叮嘱的话,绾昭却笑着说柳良这孩子才几日竟没了规矩,在宫里还说话玩闹,旁人瞧了要说柳家不会教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