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柏柘又道:“奴婢有一事不明,为何娘娘费尽心思夺了淑妃权势,而不直接做掉她肚子里的东西?”

  皇后道:“孩子若是不慎没了,她还有皇上的怜爱,只有让皇上真正的厌恶她,本宫才能无虞。”

  柏柘不解道:“她即使不得宠了,但有了这个孩子,皇上难保不心软。”

  皇后道:“她生了孩子也是后宫的孩子,本宫是嫡母,自然也是本宫的孩子。你且瞧三皇子生母便知道了,光有孩子有什么用。”

  三皇子生母是行宫的低位妃嫔,当年意外有孕大约是怕有人暗害,悄悄摁下不提,直到生产才被人所知上奏于圣上,而行宫生子本就让人疑心,又故意隐瞒,虽平安生下皇子但使皇上一直对这支血脉存了个疑影,便直接封了渝王也没见一面就连同其母jiāo给宗族里的老王爷照料。宫里一向对此讳莫如深,只现在深夜无人这才略提一二。

  柏柘点头称是,皇后又说:“淑妃仗着皇上恩宠嚣张跋扈,惹得后宫不宁,本宫虽有意处置,只奈何身体不适,有心无力。现在削了她的权,她也该收敛些了。”

  皇后转言又道:“本宫是皇后,皇上宠谁都行,但不能盛宠,再不能出些焘妃之流。”柏柘拘礼称诺。

  “小姐可醒了呢?”

  绾昭费劲全身的力气,才勉qiáng睁开了眼,只觉膝盖疼痛难忍,后背火辣辣的疼,略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琴欢见绾昭醒来,匆匆端了茶,轻扶起绾昭灌了一口。绾昭这才觉得身体好了些。

  琴欢声中带着笑意道:“皇后娘娘,庆阳公主,两位殿下都叫送了赏来,小姐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绾昭不答话,心中却不以为然,昨日之祸归咎到底还是家族之争,当年父亲谆谆教诲振兴柳家,自己却在宫中荒度七载,隐忍谦恭,只图自保,最终还是被人陷害。

  绾昭怔怔的躺在chuáng上,瞧见一个影子缩在门口似要进又不进,绾昭皱眉道:“门口是什么人?”

  琴欢觉得不好,瞪了那人一眼似让她退下。

  绾昭发现不对,厉声责问:“怎么回事?”

  琴欢只得让她进来。一个小宫女走进来福了福。琴欢小声斥责道:“不是让你先别来的吗?”

  那小宫女只十岁左右,含泪委屈道:“主事吩咐过各家书信得亲手jiāo到姑娘们手中,不然要罚的。”琴欢只得暗恨这小丫头太迂。

  绾昭见二人情形不对,便问那小宫女可知道什么。那人吱唔半天才搓着手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仿佛,仿佛令尊大人被贬了官。”再问那丫头也不知道了,留下家书,就打发了她。

  绾昭咬着苍白的嘴唇,紧抓着被单,问琴欢:“什么时候的事?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琴欢眼泪已经下来了:“昨儿个就知道了,小姐受了委屈,所以压着不敢说。”

  绾昭噙着泪恨恨的说:“难怪那些贼人敢如此诬陷欺rǔ我,家道中落,真是人人可欺!”绾昭抖着手拆了家书,越看越觉得委屈伴着恨意而来。

  绾昭之父柳江晓原是金陵户部侍郎从二品的官员,接连几日里被贬谪到了个从七品执笔主事,打发到huáng州贫苦之地,并添了呕血之症,身体每况愈下。

  从前绾昭不明白家族明明有爵位,即使不能在朝中呼风唤雨,随意得个闲职安稳一生也就罢了,何必争什么权势,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当年父亲在朝中虽不得志,却也是为了家族苦苦支撑。现在父亲倒了,宗伯空有爵位,家族眼睁睁就要败落,绾昭如何忍心?又想到父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要背井离乡吃苦受屈,绾昭如何安心?又看自己在宫中被人陷害欺rǔ,绾昭如何甘心?

  她把被子盖过自己的头,不听琴欢在外头说些什么。等绾昭掀开被单,她肿着眼,却目光如炬,似下了什么狠心,那含恨冰冷的表情是琴欢从未见过的,不由吃惊,而低头一看,被单上泪水浸出的团团圆晕却明明那样清晰。

  上书房下了学,彼薪流复便约了去瞧绾昭。流复牵着彼薪的手,抢了一步便进了屋,外头奴才唱了诺。绾昭见二位皇子来了,扶着琴欢的手便要下chuáng行礼。流复走得快,笑道:“姐姐可好些了吗?”

  绾昭听流复喊自己“姐姐”而非“柳姑娘”竟臊了个红脸,一时忘了行礼。

  彼薪已赶了进来,对琴欢说:“扶你家小姐躺好,不必拘礼。”二人皆坐下说话。绾昭半趟在chuáng上倚着软枕,垂着眼,略显恹恹的说:“怎担的起二殿下一声‘姐姐’。”

  彼薪笑道:“他是最不拘这些的,处得好的宫人也‘姐姐妹妹’的胡乱叫,你虽比他小却稳重,这一二声的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