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聘追得气喘吁吁,看到流复上了树,明白此刻他不想旁人打扰,把人都打发到远处,他自己扶着树gān平复心绪。
“杜聘,你记不记得我从前最喜欢的地方是哪吗?”
“最喜欢……主子喜欢一个人躲在太液池旁一座假山的石缝里。”
流复笑了,神色似喜含悲,目光定定地看向假山的方向道:“我去的不多,还以为你都忘了。”
“那时非得皇上去拉了主子出来才行,像奴才们都不敢去打扰的。”
杜聘撑着树,给自个扇风,长出一口气又道:“主子自打出生就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不放,极难有松快的时候,想只有在那无人的地方才能做一回自己。”
“你竟突然长进了,我还不适应呢。”流复低头瞧瞧他,又靠了回去。
“奴才有什么长进都是主子们的提点。”
“你好端端的主子还多了个‘们’,看来我是真留不住你了。”流复闭了眼,泪水却止不住淌了出来,嘴角留了半抹苦笑。
“是奴才不忠,罪该万死。”杜聘跪倒在地磕头道。
流复摆摆手道:“人各有志,我不qiáng求,你自己想好就是了。”
杜聘跪地答道:“奴才与潋止宫本只算是露水情缘,奴才原没有动过出京的念头,可潋止宫说了一番话,奴才真的被打动了。”
“什么话?”
“奴才本就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在哪都是个下贱人,既然如此还不如在本帮的舒坦。可他与我说,聘我不要你做那豢养在笼中的雀儿,也不要做圈养在池中的鱼儿,我希望你待我是在待爱侣而非主人。我问他若是你厌弃了我,我该何去何从?他说若成兰因絮果,那就相忘于江湖,离开均一的聘也是世上最美的情郎。”
流复看向杜聘,隐隐的月光中他看见杜聘的面颊上泛起了光华,是幸福欢喜的泪珠,那样的表情他从未在一个侍从身上见过的。
“奴才不管什么情什么痴,只知道在他面前真正做了一回人。”
“找到自己才能遇见别人,你能这样通透,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可他却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流复笑着用指尖把泪抹了,泪水却从另一只眼眶中淌了出来。
杜聘站起身仰头对流复道:“皇上是真的在意您,不单单是兄长的关怀,更有不一样的情分在,这么多年奴才也能猜到几分。主子您自个和自个斗了那么久终于是琢磨透了。而皇上那呢,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是那样正统的人,断不肯接受这样的念头。”他笑了笑又道:“您啊是外表看着柔善内里却十分刚qiáng,皇上是外表qiáng硬内里是很心软的。”
“你说的倒不假,可这事也不怪他,是我失了分寸,本来画好的界限还是越了过去。”
“情这玩意儿啊,你早早定了许多规矩约束它,结果真遇到那么一个人,就什么都忘了。”
流复翻了个身,趴在枝杈上,手垫着下巴苦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真遇到了可不管那是谁,心里就是认定了。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不怕这世俗的偏见,不怕折腾地死去活来,只怕……”他gān笑了两声,又道:“现下我已经想明白了,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我一厢情愿也无妨,我就是这样的性情,笑也是真,哭也是真,动情也是真。”
“主子确实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在这宫里,难得。”
夜半蝉初鸣,袭得清风明月两袖间,叹一句古今真情常难留。
第89章封鸿胪平舒遣渡赐郡君楚地临和
五月很快就到了,这段时间流复一直在宫外整理公务,准备南下事宜。流复让杜聘去云平斋伺候就行,身边就让幺客他们侍候,可也没定王府管事的人。
时间就这么一瞬,东瀛那里传来消息说天皇陛下身子不好惦记孩子,让潋止宫早些回程,于是本来是六月初准备启程的日期就提到了五月初。
杜聘被封鸿胪寺少卿兼遣渡使,他换了一身八蟒五爪的白鹇官服,一改从前装扮,舔了几分端庄英气,真有些不同的气度。
彼薪流复送潋止宫与杜聘一直到城外,流复拉着杜聘的手红了眼框,二人哭了一场,互相叮嘱了好多的话。杜聘说等自己安定下来,把学院书馆的事料理好了,让流复一定要来看看。流复点头说一定。这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流复站在十里亭,伫立着远望车队蜿蜒而去,再次与人分离,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彼薪在身后拍拍他的肩没有说话,转身去远处坐了等他。
流复没有回头,他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与正事无关的话了,连南下的事宜流复都没有亲自进宫回禀过,只让人代写了折子递上去。同样的,批回来的字迹也是秉笔太监代书。流复拿来细看,猜得是彼薪口述,但他也没有太多的波澜,再过几日自己便要走了,能不能等来一个结果,流复反而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