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蒋问识也不慌着回家,又拐回原路去经过的地摊。蔡姐的烧烤摊已经开始铺张了,到处是把人拽下凡的人间烟火气。
蔡姐用身上的围裙抹了抹沾油的手,这围裙已经褪了些色,看不清打的是什么味jīng的广告了。
他帮忙支好烧烤架,去铺好了锡箔纸,安置了碗盘,说明了来意。蔡姐得闲喘了口气说:“嗨,这个月实在没余钱了,姐缓几天再给你预支啊。”
他边去收拾客人剩下的烂摊子,便匆匆回了蔡姐一声:“诶。”
这忙活完可就深夜半更了,路灯诡异地奄奄一息着往下打光影,蔡姐就着这一点亮给他数钱:“先三百好不啦,下星期再来给你余的。”
他只笑着:“谢谢蔡姐,上次姐说的…”
蔡姐拍了拍头:“哦,看我这记性,比不得你们小孩子啦,那是在永平路那边,一个新开的酒吧要收服务生!”
蒋问识在浓重的夜色里往家那边骑,边蹬脚踏板边盘算着:永平路离棚户区不远,也就十几分钟,要是全职的话可以把蔡姐这的辞掉了,只是自习课恐怕都得补觉。要是可以只周六日就再好不过了,那就可以再多gān几份活。
想着想着,就到了家附近了。
小平房一个紧挨着一个,路边狗吠半夜还不消停,道路像被突然踢翻的木头条子,横七竖八地没走个百十遍绝对会迷。他看着掉土渣的矮墙和窗户纸挡不住的光,心想好歹这万家灯火,总算老天爷怜惜,还给留了一盏。
他推了摇摇欲坠的木门:“妈,我回来了。”
他们俩挤一间屋子上下铺,少年的体格如破竹之势拔节生长,每次爬chuáng梯都会咯吱咯吱地响,可又能怎么样?他是肯定jiāo不起巨额住宿费的,而况学校的门禁也不符合他的打工时间。
他在寂静的夜里蜷曲着身子合眼,这天是一日比一日燥热了,蚊虫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他颇为乐观地安慰自己:总比手脚冰凉冻出疮还要握笔写字qiáng。累极了夜似乎也过得快,跟悄悄拨动了指针似的。
夏天日头本来就出来得早,蒋问识翻来覆去也不想起来,捂着净面枕头哀号了一声,脸都快皱成一团肉包子了,还得是黑店里偷工减料那种,毕竟油水不够还得窜这么高,免不得要瘦骨嶙峋的。
双腿在空中乱踢弹了几下,就拉拉起褶的衣服去洗漱了。洗脸盆搭在架子上,就放在屋门口对着那车水马龙,每天早上都要对这条生他养他的街弯腰致敬。
他舞爪了下头发,觉得长度是够了。从储物盒里翻出来剪刀,就开始霍霍自己的毛。他总觉得应该一把拿剃须刀剃了省事,可家里这把这剃须刀好几年了,刮胡子都总会给刮流血,他暂时还不想给自己脑袋开瓢。
三下五除二就理完了,有碎发扎地头皮有些发痒。再加上自己剪过几回,也对自己手法颇为满意,还想着要不要发展个副业,例如街头理发师什么的。
然后桌子上是钱玉琳摆的稀粥咸菜。钱玉琳还得去工厂做流水线女工,自从她过了身份证上三十之后,就没酒店要她去做前台了。拖熟人打听才进了厂子,这一gān也是很多年了。年轻的时候天真无知,总觉得日子还长呢,把自己的好年华làng掷也不可惜。
这老啊,说是一天天的消磨,回头看也不过瞬间的事。
这酒吧白天是不营业的,蒋问识就坐着看课本。高一已经快过完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
他当时分文理科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感觉,是哪一个都可以的。
是钱玉琳说的:“不要学文。怕像你爹,花言巧语,太搞滑头。”
听完这句话本是想反驳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沉默了。
只分神了一小会儿,蒋问识又埋头看书。
到中午头的时候,他又下了个清汤挂面。吃gān净之后摞在水槽里,午睡醒了就把碗筷洗出来。
下午就搞了大扫除,屋里屋外捯饬个遍,其实也没多大地方。gān完也差不多傍晚了。蒋问识又背了会儿英语单词,就出门去找蔡姐说的那个酒吧了。
永平路的店铺大多老旧,所以酒吧便好找极了,像是鹤立jī群似的一般,向下投着霓虹灯影。蒋问识还没进门时,就感受到音乐的嘈杂。他有些不太适应,qiáng压下胃里恶寒,bī自己往里走。
灯红酒绿的,人头攒动着。衣香鬓影的男女,把青chūn挥霍làng掷。蒋问识处在其中,有一种隔距感,像是走错了路似的。这不像他该来的地方。
有个服务员眼尖,一下子拉过他来。
“看着也不像是客人。”服务员说道,“是蔡姐介绍的那个?跟我去后面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