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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南边事

  这几日,每每夜深,他总来看她,却又不敢让她知道。

  当日她的悲伤,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怕,她不愿见他,见了他,又惹伤心。

  可他又如何放得下?

  其实,那日出了暗道他就后悔了,说好再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哪怕自己再难,可为何一时就没把持住?

  想要回去说句软话,又怕她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再扯出李元祯,他不确定自己能承受得住。

  可第二日,便听说她染了重疾的消息,一时间,连肠子都悔青了。

  而望着她当下的病容,李元祈越发难堪。

  那张瓷白的小脸,竟透着骨色森森的惨白,一丝血气都没有,更不提往日里的生机勃勃。

  又不知为何,一滴清泪自她眼角垂落,划过那病容,更添一抹萧索。

  忍不住想伸手将那滴泪拭去,可一靠近绣榻,却闻到一股不属于她的香气,而这味道,他却熟悉得不能更熟。

  李元祈凝着眉,四下探看一圈,终于将目光落在那只香囊上。

  李元祯,他究竟意欲何为??

  一把将香囊扯下,恨不能当场毁而快之,却扰动了帷帐,眼见着她要醒过来,李元祈心中纵是不舍,也只得闪身躲到一旁,怕他当下的怒气又波及到她。

  在梦里,白裳裳回到了龟兹。那时,还没遇见他,她还是个自由自在的小公主。打马、喝酒、开制衣坊,好不快活。

  而她上一世的爸爸妈妈,成为了龟兹王和王后,恩爱如初,又对她宠爱异常。终于,又让她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正在她耽于其中,忽然之间,天崩地裂,王庭破碎,龟兹陷落。天地间,又只剩她一人,在不尽的黑暗里,孤苦无依。

  悲伤汹涌而来,她忍不住想要嚎哭,却出不了声,只得化作一滴泪。

  之后,听到一阵声响,好似有个人,从黑暗中走来。那气息,像一股暖阳,只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够。

  可还没到眼前,那人却骤然离开,让她扑了个空。

  “你是谁!?”

  白裳裳忍不住惊叫着坐起身,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梦,醒来,她还在中原,当着她的和亲公主。

  抚了抚额,心想,真是烧坏了脑子,怎么做了这样惨烈的梦,让她此刻还心绪不宁。

  忽而想起李元祯送的那个香囊,想摘下来放在枕边,或许能帮着驱除梦魇,可一抬头,帷帐上空空如也。

  “奇怪,香囊去哪儿了?莫不是碧桃那丫头多事?”

  白裳裳随口嘟囔着,却不知清清楚楚全落了李元祈的耳。听了这话,李元祈越发将那香囊攥得越发紧,恨不得碾碎在手心里。

  听着她终于又平稳的呼吸,李元祈这才走出来,望了眼那榻中人,心中再多不舍,却也只得转身离去。

  却不知那榻中人,将他衣裳摆动的轻响,连带那声叹息,全都听进心里。

  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这段情,为何走到了如此田地?

  借着满室清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白裳裳心中苦涩,不知这等煎熬,何时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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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

  太极宫,万春殿内,皇帝端坐高堂,地下立着三五个老臣公,面前撒了一地奏折。

  “陛下请息怒,此事尚无结论,当中未必没有曲折……”中书令卢琰垂首回禀道。

  “这密函都呈上来了,还能有什么曲折?胡家这回,做得也太过了!”天子之怒未曾削减丝毫。

  “江南富庶之地,自前朝,诸多高门大户依仗家财,明里暗里做些越轨之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此次科举,牵连甚广,怕不止一门一派可为。”侍中王千源请奏道。

  “那依卿之意,该当如何?”皇帝一听,好歹收敛了震怒龙颜。

  “臣以为,不若趁此机缘,将江南一代彻查干净,造事祸首该收该除,全由陛下决断,其余随犯,按罪行轻重,或罚刑或罚资,如此便有敲山震虎、杀一儆百之效。”王千源继续禀道。

  皇帝依旧凝眉,却也不启金口,沉吟良久,才又吐出几个字:“由谁去查?”

  “既是科举之事,自当由礼部监察……”一直没发话的尚书令严岑急急躬身答道。

  “严尚书,礼部虽为司职部署,可出了这样的事,不可不谓失职,若再由礼部监察,怕有监守自盗之嫌。”王千源直言不讳道。

  “王侍中所言不差,更不论此事还牵连皇亲国戚,不可轻慢……”卢琰也出声附和道。

  “那依二位同僚的意思,该如何?”严尚书被驳了颜面,很有些不快,当着皇帝的面,却不好发作。

  “滋事甚重,臣等不敢擅作主张,还需陛下圣断。”王千源倒也不一味冒头。

  “好了,朕自会斟酌,众卿退安吧……”皇帝说着,心中已有决断。

  待那三位重臣出了万春殿,皇帝对着身旁的大太监道:“去传睿嗣王来见朕。”

  接到传令时,李元祈刚练完一套剑法。

  自从那日起,他便会在下朝之后,于寝院中练剑,因为,他知道,她在看。

  他想见她,想一诉这些日的相思,可不知为何,她的寝阁中,一直有那个香囊留下的惹人生厌的味道。

  之后,又时时听见墙那边,一声声“太子驾到”的宣令……

  他便越来越不知,她那晚的决绝,是否真的一语成谶。

  “还请王爷更衣,陛下还等着呢……”传话的太监在身旁小声催促着。

  “知道了,王公公先去吧,本王随后便至。”李元祈回了神,收起远望的目光,转身换上朝服,便往宫里去了。

  白裳裳倚在栏杆上,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他那周身的气势,不似寻常出门,倒像是奔赴战场。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白裳裳心中不安,可转念一想,如今,他再有事,又与她何干呢?唇边忍不住泛起一抹苦笑。

  自那夜之后,她便再未同他说过话,甚至,想见他,都只能靠着每日他练剑的时候,偷偷在楼上望一望。

  明明近在咫尺,却比天涯还要远,莫非这就是他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