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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臣与妻

  似是愣了太久,领路的太监在旁轻唤了一声“公主请”,将白裳裳从思绪里拽了回来。她只好再向着龟兹王拜了拜,才转身走了出去。

  好容易回了明珠殿,却见着龟兹王的侧妃正坐在榻上向云嬷嬷问话,似是关于嫁妆筹备的事情。

  白裳裳不禁觉得最近一定是撞了贵人运,这些常年不来往的大人物,怎么一个二个全都来与她瓜葛。

  虽不知这侧妃是为何而来,却也不愿落下与她不和的口实,便径直走过去,向她福身行了礼,道了声:“见过温仪娘娘。不知娘娘大驾,不曾远迎,失了礼数,还请娘娘莫见怪。”

  那温仪娘娘倒是个性格温绵之人,见她如此礼数有加,便忙下了座,伸手扶她起身,又拉她同坐在一处,拿眼细细打量起来。

  白裳裳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正颇有些不耐烦,却听她软声细语地笑道:“我们的嫡公主真真如佛前供着的玉莲,如此貌美动人,不论嫁给谁,都必被捧在心尖儿上。”

  说罢仍旧笑眼如丝地看着她,纤手还一面牵着她的手不放。

  白裳裳最不喜与不相熟的人故作亲昵,可又不好硬驳了她的面子,只得不动声色地徐徐将手脱了出来。

  那侧妃也是个透亮的人,倒也不恼,干笑了几声,便让云嬷嬷一众在外候着,看样子要与她私下聊些话。

  待殿内只余她二人,温仪侧妃换了个口气,不甚亲昵也不格外疏离,就像点头之交的熟人似的,张口问她:“公主可准备妥当去中原了?”

  一听这话,白裳裳不禁觉得龟兹王与他侧妃倒真是般配的一对,连问话都一样让人无从回应。

  若诚心准备,平常姑娘家置办嫁妆、打点安排、礼教修习都要耗个一年半载的。她一国嫡公主,又是嫁往当今世上顶耀眼的皇室,没个三年五载,如何能准备妥当?

  可如今时间匆忙,一切从简后,删减下来便没有多少好做的,不过是从王库里挑些西境的珍宝,算作陪嫁,中原皇帝也未必瞧得上。

  毕竟她真正的嫁妆,是身后的龟兹国,和通往西境的坦途。

  不过想来,这温仪侧妃今日必不是随便来聊闲,或许是受了龟兹王的托付,来叮嘱些原本母亲该说给待嫁女儿的话。如今这王庭里,也唯有她的身份最适合当这个差了。

  故而白裳裳细思片刻,答复道:“裳裳自幼没了母后,婚嫁上的事,未尝受长辈提点教导过,因而颇为稀疏,当下一切不过由着嬷嬷照应准备着,自己倒并未做些什么。”

  温仪侧妃听后,微颔了颔首,开口道:“正是如此,你父王令我来与公主说几句体己话,才好放心。旁的事,都不甚要紧,顶要命的一句话,公主务必要牢记在心里。”

  说到此处顿了顿,似是确定了白裳裳正凝神静气听她下文之后,才继续说道:“皇庭后宫里的夫妻既是夫妻又是君臣,既是君臣又是夫妻。”

  这一句话绕得白裳裳颇有些糊涂,什么君臣夫妻的,这位侧妃娘娘真乃高人,说起话来颇有玄机,难怪宠冠后宫这些年。

  见白裳裳有些迷糊,温仪侧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公主不懂倒也不为怪,我慢慢讲给你。只是公主一定先将此话原样记住,日后遇上了事儿,拿出来念念便能少些挫折。”

  一面说一面伸手,将白裳裳的一缕子碎发拨至耳后,一脸慈爱地笑道:“正如我方才所言,公主天香国色,男子少有不动心的,想来那中原太子也不会例外。只是,公主尚未经情事,并不知那情字的厉害,能教人一念生一念死。”

  “年轻男女耽于其中,少有不被它伤的。不是伤于情深不寿,便是伤于爱而不忠。然帝王之爱,注定凉薄,他们身负天下,心中装的绝不能是儿女情长,更不可能是一个女人,哪怕一时沉迷,也或早或迟抽身而出。”

  “可我们女人家,却大多执迷不悟,非要被伤透了心,才能渐渐丢开手放下。这也是为何后宫里面,常多怨妇,冷宫里更是好些失了心智的疯人,岂知她们也曾有过娇花儿似的好时候。”

  听着听着,白裳裳便明白她的前半句。不过就是提醒她莫忘了帝王无情,不可痴痴地认真与那中原太子谈情说爱,免得将来情到浓时情转薄,不知不觉成了妒妇、怨妇乃至冷宫弃妇。

  要始终记得他虽是丈夫,更是帝国太子,未来要肩负中原的江山霸业,更手握着她身后龟兹小国的生死命数。

  于是点点头,回言道:“温仪娘娘的话裳裳听明白了。生于帝王家,我大抵也略懂得些,想来母后便是不懂这道理,才一生不得志吧……”

  说完这话,却见温仪侧妃面上怔了怔,叹了口气道:“先王后与王上……”

  可不知为何,又并未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锋说:“公主天资聪慧,一点便透。只是,相敬如宾、奉守君臣之礼的夫妇之道,也难免疏离有余亲昵不足。此后漫漫数十载的相携相伴,总免不了有些坎坷挫折,若无半分夫妻情份,恐怕也会愈发艰辛。故而,与帝王结为夫妇,难便难在如何把握夫妻与君臣间的尺度,对公主而言,更是如此。”

  白裳裳听到此处,才真正明白了这一整句话背后的艰难。

  她与中原太子这段姻缘着实有着太过强烈的目的,极难将两国之间的利益抛开,仅论男女风月或是夫妻情缘。

  如若做到两相得宜、琴瑟和鸣,背后未必没有为着两国邦交的考量。而两相厌弃,特别是中原太子、未来的中原皇帝,厌弃了她,则必定给两国带来嫌隙……终究难以成就一份纯粹的感情。

  而即便如此,自己也必须要爱上他,可又得爱得有礼有节,爱得温婉持重。不能爱到失去理智,忘了他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可又要在这份清醒之中,为彼此氤氲出甜暖的夫妻之情。

  听着就不是人干得事儿,难怪历史上的和亲公主都被变着花儿地歌功颂德,如今看来,实在配得上万古流芳、名扬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