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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四 砚妆

  终于,阮天虞不胜邀请,于七月七日乞巧节这天,带上画具来到礼堂,为颜家小姐颜媱红描绘无声诗。

  “小姐这等花颜月貌,再配上这上好的黛粉,更是衬得靡颜腻理,一定会惊煞在场众人。”最后,月儿取过杏色轻纱绾在颜媱红手臂间,称道,“也好让目不识丁的人们欣赏一下咱们小姐的风彩。”

  “错了,我要的是爹和娘对我的认可以及支持,至于外人……”

  一袭秋香色的舞衣,脚飞金天苍穹,勾抹弋弋斜阳。她宛如纺织娘,用力铺展开自己的翅膀。声音虽小,却蝉鸣入心。

  爹爹说,三个月后的七夕佳节他会亲自检验,若不得进步,日后的人生可就全凭他们作主了。

  总算起来的物什,不外一衣一鞋一高台罢了。

  接下来是如鱼得水,还是翩若惊鸿,只得临场发挥,任由它去。

  长夜未央,携带着透亮得星河袍子落了下来。一点一点地,由南向北,自东到西,一点点铺展开了。

  “小姐一舞,实在是妙。”

  “善哉善哉今日一见,实属妍姿俏丽,名媛美姝。”不知从哪里来的老道亦手捧拂尘,旁边赞颂。

  她在一片赞颂与追捧声中高傲地抬起头,直视端于高位的双亲,给旁奏乐的表哥投去了一个媚眼。轻扫一眼,瞥见近亭正在用管笔渲染的面具公子。他那样安安静静坐着,眼底不带丝毫情绪,就比隔绝尘世,恍然一梦。

  没有心的人,她颜媱红可不止望那人画出惊世大作,只怕连一些细微拙作都难以成笔吧。

  那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能不受巧兮倩兮之惑,而独身一人练笔?再有,居颜府三月余,那块色不着调的面具后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些想法,好像两只小爪子,不断挠的心里痒痒。

  “今儿七夕佳节,方才观了姑娘的舞,就再也移不开眼睛。可否邀请姑娘再舞一曲?”天那边走出了一个须眉男子,剑木入鬓,轮廓分明。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未及破瓜之年的女儿竟被一老翁调戏,若是外传了梨花压海棠,可怎么得了?

  此人一听,更是羞羞答答红了脸,扭捏道∶“老丈艳羡颜姑娘许久,心生爱慕。所以……所以……请冰人红花做个见证。”

  又一老妇颤颤巍巍走上前,头戴红花,身着茜袍,口涂胭脂,手捉妃色绢帕。肉皮儿一挤,立刻眉开眼笑,“颜老爷,这才多久,咱们就又见面了。真是幸会。”

  “幸会幸会……”

  红花,是这个小城里资历最深服务最好的媒婆。哪条哪条街的姑娘待字闺中,哪条巷子里有几个男丁没有娶妻;小伙儿想要找什么性情的佳人,老翁回首岁月,想要见一见的环肥燕瘦等等。她这张小嘴一说,几乎没有不成的;她的甜言蜜语往外一挂,常能促使床头吵架床尾和。

  近几年,为了给女儿寻个好人家,颜攸宁不知明里暗地的拜托红花多少次。什么东家的放牧郎,西家的大孝子,南面的小飨士,北面的商贩儿子……四面八方的年轻男儿给少女介绍完也不顶用,她爹娘没一个满意的。因此,更不用提当事人颜媱红与人家拜谒。

  “即是旧冰人介绍来的,老夫也不好赶老丈走。”颜攸宁捋捋胡子,向近亭一指,“这样吧,老丈和那位公子比试一番,谁能赢得老夫满意谁就是小女的良人。”

  又是那个跛子,真是气死她啦!爹爹是中了什么毒或者收了什么贿赂,要一心一意的给她选这样良人?

  “娘……”

  少女趴进杏柔疏怀里撒娇,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墨眸中都能包出水来。

  “傻丫头,你爹要做什么为娘阻止不了。但是,你漆雕哥哥坏点子多,许能帮你一把。”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漆雕哥哥最疼我了,他……一定有办法。”颜媱红如获大赦,撒开丫子绕后面一路小跑。

  别院没有,东桥没有,长廊没有,厢房没有,花园没有,假山没有……奇怪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此刻找不到了呢?莫非三月前你向我吐露心事我没答应,你就生气了?或者你拿新作玄衣铺在身前,我给你甩脸子,你在怨我?

  我……

  假山旁边,少女弯下身子,捂住了脸,想要尽可能掩饰住自己的委屈,难过。可涕泪偏偏不受控制,从手缝里慢慢浸出。

  回望高台前,老丈不慎摔倒在地,出于本能,大叫一声“哎哟”。

  “这……”

  主人家过意不去,他夫妇二人亲自下礼台走近老翁身旁细细检查,同时对在坐宾客,以及冰人红花表示歉意。

  经私家大夫阿药的检查,老翁没有多少大碍,受了些皮外伤。

  “老丈,对不起。是颜某太过自负而说错话,颜某及拙荆愿为您养老送终。”

  “是啊,一人做事一人当,做错了事我们就得负责。”

  不是吧?这姑父姑母热情起来还真是……一下让人受不了。

  这一个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另一个说要认他做亲爹……天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居然会越弄越糟!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天哪!该老丈听后,居然当着在坐宾客撕扯自己的须眉胡子,揪着自己的华发,拨弄脸上的皱纹,咬掉手上的老茧。

  看来颜家命中注定有一劫,想逃也逃不掉了!做爹爹的将女儿青春葬送与此,对不起夫人的含辛茹苦,怨自己一昧高要求,没有尽到一个家君的责任。

  “姑父,姑母,你们……不要这样……我,我是漆雕,出于无奈才用了这个法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白头老丈变成漆雕小侄,其中变换实在膛目结舌。

  “你真是漆雕?”颜老爷有些不可置信,一把摸上少年的脸颊。

  “是小侄。”

  “老翁”满脸愧疚之色,“姑父姑母不信,待我把银发摘下来再探。”

  该死,请红花帮忙时,这银发插的太紧了些,如今弄也不好弄干净。不然,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想罢,彩漆雕公子一脸怨气的望向媒婆红花。

  “老爷,夫人。是我帮漆雕公子……”媒婆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了,直接示意颜攸宁,杏柔疏退到一边,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头套剥脱而下。风儿吹过,散落的墨发轻轻扬起,衬托出少年稚嫩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