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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六 胎元

  懒懒的阳光攒下来,斜斜拨弄于窗影儿上。

  他已经和她度了一晚,待理清枕边人的容貌,认清身份,心却是叮咚叮咚响。

  彩漆雕想不清那个人是谁了。前夜几番变换,女子的脸儿幻化成表妹的面,热乎乎的,闹腾腾的。彼时不可做此时,此时不可做彼时,钗乱缠丝,浣纱于水。极度渴望的崖壁攀岩,汗颊微滴。风儿吹落,揣着绛色花儿进入笑靥深处。

  一处相思,两处闲愁,到头仍旧愁更愁,烛火幽幽。

  相对于彩漆雕的愁丝,睡梦之中的颜媱红心思倒没有那么缜密,一夜梦乱,唯有买包子,换现钱,打酒菜的场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无限循环。

  “包子!”少女无意识惊呼。

  若没有包子,今儿她就别进自个儿家的门了。

  小小的念头愣是将颜家新妇的身子抻起来,集结于天地间的阳气注入心窍,脑府,顿时清明一片。

  “表妹,你醒了,头还疼么?”

  乍一听,是表哥彩漆雕的声音。

  奇怪,据丫鬟月儿查探,表哥自她大婚后就沦落成一个酒鬼,时常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喝酒。按理,话音不可能如此清晰。

  “你……你真是表哥?”

  翩翩少年手拿扇子轻摇,头发也是扎的干净利落,身披的布料虽不知哪里来,依然华贵难得。嘴角扬起,荡起了小小的船儿,“表妹,难道表哥骗你不成?”

  “表哥!”

  一瞬,少女又惊又喜。

  惊的是表哥还是那个表哥,三月来的所思所想,竟以不经意的方式遇到;喜得是能够将心中所受一点一点与他说明,不用担心再因谁嚼了舌根子。

  “表哥——”

  如幼时,小手高高攀上彩漆雕的脖子,紧抱慢抱,身子扑于怀中,贪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

  毕竟能唤“表哥”二字的,唯有她一人。

  “表哥,你这三月上哪儿去了,爹娘不让我见你,等得我好苦好苦……”

  少年呢,则一缕一缕顺着颜媱红的秀发,直到它们重新变得柔顺清爽,滑如绸缎。

  “表哥,我……”

  趴在背后的丫头逐渐泣不成声。

  殊不知,他越听,揽住她腰的大手便是越紧。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观心爱的表妹嫁与跛腿的青年男子,已是心中作痛。万万没想到,姑父姑母也是对其包庇到绝无仅有的高度,以至于表妹背部三条鞭印结痂破损,粘连一片;皓腕雪臂填满的伤痕更是一塌糊涂。

  那样鲜血淋漓,那样惊心动魄。

  那男人,那男人究竟是对你做了什么?

  他还是不是人!他还有没有心!

  可叹,天赐的生机竟是如此惹人。

  有道是:

  天南地北,君心妾意,一转几回寒暑?相思相望,拟《画堂春》,枯了红颜,鸣了佩环。

  桃花蓁蓁,桑叶沃若,旧寝几欲长烛火?繁华盛景,唱《亡国恨》,一念之间,阑珊蓦然。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那个面具公子,华丽丽矗立于窗前,漫无目的地看向周边风景。

  腿脚不便,在这个家也就绝对没有出行的可能。以前呢,是不明白,对于那女人说得话糊里糊涂的应承下来。现在呢,渐渐悟出一些道理,所看到的人情世故与女人说的不尽相同。

  颜媱红应承点头,侧身绕过。

  “孬,桌案上放着一副丹青,你去拿给岳父瞧瞧,顺便问一下当铺,能当多少钱?”

  “你,你要卖掉它?”颜媱红大吃一惊。

  数月,每每归来都能在桌案旁瞧见他描绘的妙染。若是竹简空空,当夜便是平安度过;若是黑白双色,对其踢打力度会轻一些,基本能隐藏很好;若是颜色极其鲜艳,说明男人心情不好,必然逃不过半宿乃至一宿暴打。不得卧,就得歇息几天。其中,她不敢保证他的情绪不会发生变化。

  “对。”面具公子脆脆生生,让做良人的颜媱红很不适应。

  “那……”本能的张张口,试图打探到更多消息。

  阮天虞转身,漆黑的眸子里瞥不见一丝光影。下一刻,他仅仅环住她,瞬时又将其推离。

  “趁我没反悔,再帮忙寻些颜料色彩。”

  “没了么?”

  “嗯。快去。”

  她的外子居然没有吼她,日头打西边出来也不一定。颜媱红心中欢喜,匆匆唱了喏,迅疾而去。

  “颜家,欸——”阮天虞叹口气。突然扪心自问,为何要选择妙染这一职业隐藏真身,又为何答应女人修习逆五行八卦的功法,又为何接受安插于颜府的任务?

  颜家家君颜攸宁,待俳优名伶达到了一种痴狂地步。

  听人说,颜府平生圈养了许多俏丽佳人,要么画媚,要么是琴柔,要么棋魁……一枝独秀,极其擅长。倘诺放在别的世家,这些女子尚有和正妻争宠的机会,成为侍妾。

  然则,十六岁破瓜之年或是二十岁碧玉少女则会贡献一切:浓烈的赤色则为鲜血调成;三千青丝做成画笔……她们的年华永远收藏在光鲜的绢帛之中,装裱于大雅之堂。

  一切,抛却那人的夫人小女,来府邸作画的画师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经道内朗朗传送,所参画师大多借故推辞,当然也有那些厚颜无耻之徒,瞧见钱币就往里钻,从不管不顾。

  东道主不知怎的听说了这件事,所以年年命题新奇取巧,待遇优厚。并在画师分配上采取了分级之法:普通颜料色彩适用于低中端画师,而这些高端画师们被迫与人断绝来往,只得闻着血液腥气,努力麻痹自己嗅觉。

  一个特殊嗜好如命,重金聘请;另一个则是家有老小,迫切需要钱财消灾。两厢情愿,撅起屁股愿打愿挨。

  …………

  活的浑浑噩噩,他偏巧是最清醒的一个。此番苦心熬煎,怕不知多长时日能够度了流年。

  且说颜媱红过了典当铺子,依言将画卷抛出,然后客客气气地问典当钱财之事。

  “你真的要典当了它?”当铺伙计是个年青人,右手小指轻轻擦过卷轴,蘸取了些颜料,放于鼻前闻了闻。

  “是啊,请问有什么问题么?”少妇不解。

  “恕我眼拙,姑娘请在此稍等,我得请老师父鉴定一下。”年青人立刻变得谦和有礼,眼睛里的轻视亦然由敬畏替代,“敢问姑娘,您的夫家是否姓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