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阮二阮天领行了二十余日路程,所到之地还是离巴蜀无杳门差的远。
月儿是残缺着的,朝向天空根本看不见银河,只偶尔划过流星。
路旁遇到一条小溪,水面如匣子一样晶晶然,使得大半银辉倾泻而下。
透过种种表象,不难判断出今夜是一个奇异之夜。
“呼,还是年轻时好,不愁吃不愁穿,只需要按着老头子下达的命令去做就行。”
阮二感叹几声,枕着手臂的后脑抬了抬,任由小溪在自己旁边流淌。
“真是舒服!”
一个大大的哈欠过后,神魂似乎脱离了躯壳,飞到半空。更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停驻在了一颗暗淡的星子面前,再也不肯向前走。
“我的儿,你来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爹……爹!你,你没死?”
听到呼唤,那颗星星转过头,果然是阮侠白的人像模样。
“嗯……”
无杳门门主的袖子擦过来人的脸庞,甚至细细探寻了来人身上的每一处。
“爹,爹……孩儿先前对你不敬,是孩儿的不是……其实……其实所有人中,还是……还是爹爹你对我最好……”
一个男人抱住另一个男人,大声痛哭。
顷刻——
“爹,孩儿想要你赶快回来。唯有你在,孩儿才能安稳度日。”
阮侠白拍了拍二儿子的背部,许久才开口∶“雏鹰长大迟早是要飞走的。爹相信你能够独当一面,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听此,阮天领啼哭的更加厉害∶“不……我,我不要做长大的雏鹰,我要一辈子躲在您的羽翼里让您呵护……”
接下来,来人是一五一十地讲述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根本容不得自己的爹爹插半点话。
“欸……”阮侠白长叹一口气,仰望夜空的另一旁,“领儿,要不你还是跟着爹走吧。”
无杳门门主这一说,阮二才止住了泪水,推离开那人。
“爹爹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想要安稳度日么?那么,爹爹就带你去一个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战争,没有动乱的地方。在那里,你永远都不用担心。”
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战争,没有动乱并且永远都不用担心,这……这样的环境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
阮侠白仿佛读出了二儿子眼底中的情绪,接着道∶“那里没有确实没有饥饿寒冷,不过你每天都要忍受穿心之痛。”
“我愿意,爹爹要不现在带我去?”
如同幼时一般,父亲的大手拉起了儿子的小手,亲自为其讲述家乡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久违的幸福感,实在是飘飘然,若羽化而登仙。
“到了。”
“这么快?”
沉浸在美梦中的阮天领才睁开眼,就吓了一大跳∶四周没有花木,没有飞鸟,更没有建筑,所呈现出的无非一片混黑色的世界。
不,似乎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子。
“爹……这是哪儿?”
“忘川河底。”阮侠白的语气与谈家常事别无二致。
忘……忘川河底?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
可,不应该啊,他明明就在溪旁睡着了,等天亮还要行进与五弟和七弟交差。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你不是我爹……”
来人拼了命的摆动四肢,想要脱离这个鬼地方。
“你这一生,没有作为,贪图安逸。分不清是非黑白,不肯独自担当。本应让你投入畜牲道做一只先天夭折的羊羔,无奈你始终是我的儿。为此,我向陆判大人请求,先让你拘束在忘川河底一百年,直到悔改。”
阮二彻底慌了,一个劲儿拖拽着阮侠白的袍边,急急哭诉∶“爹……爹,孩儿错了,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这样……您,您再求求陆判大人好不好?”
门主摇摇头,“你的名字已经在生死簿上画了圈,三日后此刻便是你归来之时。”
“爹……爹……”
任凭他再怎么大嚷,面前的爹爹也不会再回应一句。
突然间天旋地转,阮二的头脑不住一阵晕晕。
“我说兄弟,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
阮二立刻有所警觉∶“你是?”
“我啊,当然是给你拉车的车夫。话说你不是要到巴蜀无杳门去么?”
“对……就是无杳门。”
呼——
路边的树木,巍峨的大山,甚至乘坐滑竿的人也是来来往往,不分东西。
一个梦而已,又有什么可担心?再说,即使真是爹爹他老人家出现在旁边,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亲儿子往绝路上逼?
“哼,我就知道,那个老废物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儿。”
阮二悄悄在心里大骂了一通。
“公子,前面有个山洞,不如我俩先歇一会儿。”
“好说好说,本公子可是很大方的。”
该座山是用石头与土块堆积而成,南北纵向,与地面垂直。
车夫坐在山洞外壁旁,手中的水壶高高举过头顶,那股酣畅,那股淋漓,轻松勾勒出一个洒脱者的姿态。
阮二阮天领呢,则在靠近深处的另一边。你看他,手里拿着馍馍,嘴里叼着草根,一旁的瓜果摊开完全展现于眼前。
“你这车厢房,活死人都拉么?”
车夫奇怪的瞧了阮二一眼,没有立刻回答。然却借此转移话题∶“你是无杳门的人,知不知道无杳门距离中原,需要走几日水路到?”
“嗯……从长江出发,也就百八十日。”
“我这车从来没有试过跨界往返。倘若跨界往返,则比从长江出走的水路快的多;若水路从黄河开始,则陆路比水路的行进速度还要快上一倍。”
那……
莫非……去忘川河底也是如书籍中看到的多种方法∶由梦传递是一次;打外面借艘无底船儿,倒行扎拉着算一回;或者是黑白无常直接勾魂索命;或者是派马车拉人。
要说拉车——
万一真是神人拉车,那么去忘川河底的情况如何避免也是避免不了了。
“爹爹他老人家也是,好端端的给我托什么梦,弄得我这般紧张惊惕。”阮二自语的说了一句,又补充着,“反正是一个梦而已,又不一定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