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一看电报,心急如焚,赶紧拿着电报去系里请假。
系里说毕业期间是非常时期,必须先得向校学生组请假。
当王新来到校学生组,把电报递上,提出请假时,学生组负责人刘老师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时候离校,不但会影响学校对你的毕业分配,还会影响学校的整体毕业工作呢!”
“在北京做毕业实践期间,我父亲就已经病重,写信要我回去。因为怕耽误做课题和回来做毕业实践汇报,我才一直没有回去。现在家里既然发来病危电报,说明他的病已经很危险了!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回去一下!”说完,又强调说:“如果我不赶紧回去,就可能就见不到他了!”
“那没有办法!谁让你赶上学校的毕业分配工作呢!”刘老师说:“再说,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集体和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不能因为你个人的事而耽误学校的事!况且,还有你自己分配的事。”刘老师摇着头说。说完后看到王新还要说什么,便制止他说:“不要再说了!我还有好多事呢!”
请假无果,王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校学生组。
“同意你回去了吗?”回到宿舍后,大家关切地问。
王新沮丧地摇了摇头。
“那你只能听学校的安排了!”白长凌似乎无奈地说。
“怎么办?一头是可能见不到父亲,一头是自己的毕业分配可能会受到影响。”王新两难地反复思想着。
想像着父亲卧在炕上病危的样子和盼子归来的心情,他回家的决定占据了上风。于是,他带了些简单行李起身就走。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马上回到父亲身边。
“你干吗去呀?”正好进门的胡之端看到王新背着包要走,便问道。
“回家!”
“学校不是没有批你假嘛!怎么能走呢!”胡之端赶紧说。
“爱批不批!和我没有关系!”
“你是党员,怎么能不服从组织的决定呢!”胡之端又说。
“你别吓唬我!党员不是驯服工具,他学生组也不是我的组织。”王新怼他道。
“你不怕影响毕业和分配呀?”白长凌提醒说。
“爱让不让毕业!我不稀罕那狗屁毕业证!他们爱把我分配到哪里就分配到那里吧!我无所谓了!但我一定要回家!”王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直奔火车站而去。
在售票口,当王新提出要买当天自己乘坐的火车票时,售票员说没有了。
当时,为了缓解车厢内的过分拥挤,火车票实行了限售。又因为可以提前几天预售,所以这有限的票一般都会提前售完,而使得当天买不到。除非有特殊证明和“特殊关系”,车站才卖给额外的加票。
王新赶紧把电报拿出来,他知道电报就是一个特殊证明。但他把电报从售票窗口递了进去,要求买当天的加票时,售票员看了一眼说:“电报是昨天的,应该昨天来买。今天不能用了!”说完,毫不客气地把电报从窗口甩了出来。
“我今天上午才拿到!所以只能今天来买。”王新赶紧解释说。
“那我不管!反正你的电报是昨天的,所以算过期作废!”售票员冷冷地说。
“就说是昨天的,说明已耽误一天了,时间就更紧迫,而且他们确实是今天上午才给我,不是我自己造成的,你就通融一下卖给我吧!”王新恳求道。
“别烦了好不好呀!后面那么多人还等着买票呢!”售票员故意大声说。
她这一说不要紧,立刻挑动了后边急于买票的人们。
“嗨!前边那小伙子,不买赶快让开,别耽误我们买票呀!”后面排队的人听了售票员话后嚷道。
“我没有说不买呀!是我有电报她也不卖给我!”
“下一个!”售票员不理会他地大声喊道。
她这一喊,紧跟王新后边的那个膀大腰圆的人一膀子把他挤在一边,把钱递进窗口。
“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呀?”王新伤感地嚷嚷着,无奈地离开售票口。
“怎么回事呀?你们为何争吵呀?”在售票口旁边站着的一个戴着眼镜,满脸和气,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看着王新无助和沮丧的样子,同情地问他道。
王新把刚才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这叫什么道理呀?”那中年人听了他的讲述后,心里不平地说:“如果前一天来电报时,接近夜里24点,再等电报员送到收报人手里,收报人再赶到火车站时,肯定过了24点,那这就算过期啦!就不卖给票啦!她肯定执行的不对!”
“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呢!不行,我还得再和她说说。”王新说着,就要返回售票口去。
“算了!咱们和她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她硬不卖给你,你也没办法。”中年人摆了摆手说:“这样吧!我带你上车吧!”
“你能带我上车?”王新疑惑地问。
“你刚才不是说回太原老家嘛!那你乘坐的正好是我正要乘坐的开往西安的那趟车。我用我的票给你买一张站台票,上车时就说你是送我的,上去后你别下,等开车后再去补票。那时,咱们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他们不想让你坐也没有办法了。”那中年人出主意说。
“那行吗?”王新担心道。
“应该行!”
“那麻烦您了!”王新感激地说。
于是,那中年人在问询处用自己的火车票买了一张站台票。
王新要给他买站台票的钱,他不要。
上车时,王新替他拿上行李,假装送他上车。
在列车开启之前,列车员让他下车时,他把情况说了一下,提出要补票。列车员对他的情况很同情,就没有硬行让他下车。
“那你一会去8号车厢补吧!”列车员说。
当列车开启一会后,那中年人说:“你可以去补票了!补票的时候,你拿着我的车票,给他们看一下,就说补我的这个座位号,我中途在邳阳下。”说着,把自己的火车票递给他。
“哎!对了!你补票时一定要补通票啊!省的中途再买票时,他们又为难你。”他又叮咐了一句。
王新来到8号车厢,提出要补票。
“你没有票怎么上来的?”列车长质疑他道。
“我用站台票上来的。”王新如实地回答。
“看你这小伙子说话挺老实,可办事却一点也不老实!”列车长不客气地说。
“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王新不好意思地说:“只因家里来电报说我父亲病危,所以我急于回去,就用这个办法上车了!”他说着拿出电报。
“你可以用电报买票呀?”列车长看了看电报,不解地问。
“唉!我的电报虽然是昨天发来的,但今天上午才给我!售票员说已经过期,所以不卖给我票。”
“噢!他们理解错了!是规定过了第二天才作废,不是第二天就作废。你的电报到今天夜里24点前都有效。”列车长想了想后说。说完后,突然看到王新带着校徽,便又想了想问道:“你带学生证了吗?”
“带了!”王新赶紧把学生证拿出来递给他。
“我看你今年暑期没有注册过,那么还卖给你学生票吧!”列车长看了看学生证说。
“那太感谢您了!”王新高兴地说。
补完票后,王新回到中年人身边。
“老师,谢谢您!我真的把票补上了。而且还是按学生票补的。”
“是嘛!那太好了!”
“列车长还说,我的电报还没有过期!应该截止至到今天夜里24点。”
“噢!这就对了!看来确实是那个售票员没有掌握好规定。”
“看来,您刚才说的很有道理!规定是过了第二天作废,她理解成第二天就作废了。”
中年人笑了笑后,看着王新的校徽问:“你在近代科技工程技术大学上学呀?”
“是。”
“我去过你们学校,虽然建校时间不长,但它却是国家重点大学呢!好多教授都是资深的科学家。”那中年人说。
“是的!好多还是从国外回来的。”王新赶紧说。
“你什么时候毕业呀?”
“马上就要毕业。”王新说:“这不,因为怕影响我做毕业实践汇报,学校还扣了我一天电报呢!”
“那你学什么专业的呢?”
“飞行与空间动力。”
“是能动工程系的吧?”中年人问。
“是的。看来您是很了解我们学校的。”
“是的!尤其是你们系。”中年人说完后,又说:“那你毕业后应该到近代科技工程研究院工作,专业很对口!”
“我知道那个单位。但那么好的单位,学校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为什么呢?”中年人奇怪地问。
“一来在这关键的时候,我不在学校,肯定会影响我分配的。二来学校没有准我假我就走了,违反了纪律,学校还不知道怎么惩罚我,把我分到哪个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呢!”王新说完后,又说:“不过,我倒觉得无所谓,哪里工作不一样呢!”
“你应该是73级的吧?”中年人想了想问。
“是的。”王新点点头说。
“你们那年上大学时有文化考试吧!”
“有。”
“哪你——考得怎么样呢?”中年人笑着问道。
“唔——我的文化考试成绩在全县并列第一。”王新不好意思地说。
“不错呀!小伙子。”中年人高兴地说。
“不过,我那个第一水分很大!”王新赶紧谦虚地说:“好多很优秀的学生和知识青年没有能够参加考试,要不,考得比我好的有的是。”
“嗯!你能这么谦虚,并客观地看问题很不错!”中年人微笑着说。说完后又问:“你认为自己在大学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啊?”
“还可以吧!在班里应该是靠前的。”王新迟疑了一下说:“正是因为自己的学习还不错,他们才让我在毕业实践时担任课题组长,并代表小组做课题汇报。”
“你们毕业实践做的是什么课题呀?”中年人感兴趣地又进一步问道。
王新把在清华大学做的毕业实践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你对实验数据中的‘ss值’偏高的问题怎么看?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听完他的介绍后,那中年人更具体、更专业地问道。
王新一听他这么问,知道碰到同行前辈了。便谦虚地说道:“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可能和GM数过度时梯度变化太大而造成的不稳定有关系。”
听了王新的回答,中年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多少年来,实验数据中‘ss值’比理论值偏高的问题,好多人都找不到确切原因,你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尽然能想到这里,也属不简单了!希望你在以后的工作中,能验证它。”中年人称赞并希望道。
接着,那中年人还饶有兴趣地问了他一些专业方面的其它知识和问题,问的很详细、很专业,就像在对他做面试似的。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中年“面试”完后问。
“我叫王新!”他回答完后,小心翼翼地问:“也可以知道老师的尊称吗?”
“我叫童稚。儿童的‘童’,幼稚的‘稚’。”中年人风趣地笑着说。
“噢!童老师好!”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党员吧!”童稚又问道。
“是的。”
“什么时候入的党呢?”
“高中毕业的那年。”
“噢!不错!”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很多,而且聊的越来越投机,犹如一对忘年之交。
不知不觉,邳阳站已经到了。
“王新同学,再见吧!我要下车了。”
“童老师再见!非常感谢您一路上给我这么多的帮助和指导!”王新起身说。
“我想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童稚神秘而友好地笑着说。
“我也希望!”
等透过窗户目送童稚出站后,王新顺便观察了一下这个车站来。
车站不是很大,但候车室顶上的“邳阳站”三个字却非常醒目。
看着这三个大字,王新不由地再次想到任莹莹。
每次路过这里,他都想到她。
“唉!不知道我这个知心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不是失去联系的话,我上学期间就可以来看她,学校坐火车到这里也就2个来小时。”
一路颠簸,王新终于回到新汾县城。在县城下火车后,他搭上了回村的拖拉机。
由于走得着急,他忽略了北方冬天的寒冷,没有穿太多的衣服,更忘了穿棉鞋。三九寒天,坐在寒风凌厉的车斗上,他冻得浑身发抖。尤其是两只脚,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回到家里后,他看到大门外有从枕头里倒出的荞麦皮(当地习俗),知道父亲已经去世。
抚摸着父亲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冰凉的脸,亲情、冤情全部汇作悲伤的眼泪。
因为盼不到儿子回来,父亲临走时,想穿一件儿子的衣服。但因为家里穷,王新把能穿的衣服全带走了。母亲翻遍了所有的衣柜,才找到一件他小时候穿过的、已经破烂不堪的背心。母亲改了改,补了补,给父亲贴身穿在里面。刚穿上,父亲就合眼走了。
母亲告诉他,父亲是他回去的当日清晨去世的,临走时手拿他的照片。
如果王新能第一时间拿到电报、第一时间赶回家的话,就能见上父亲一面。
由于毕业实践缺乏人手带来的劳累,一路旅途的颠簸,再加上路上严寒的袭击和失去父亲的痛苦等,当天晚上王新就发起高烧病倒了。
出殡后的第二天,他带着发烧的病体匆匆忙忙地踏上返校的旅途。
当王新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他离校的第七天,毕业分配工作已经全部结束。除肖思敏外,同学们手里都已拿到毕业证和报到证。老师和同学告诉他,他被分配到邳阳的近代科技工程研究院。同去的还有夏天、李兴、白长凌、成林峰、王云聪这五人。听到这个消息,他感到大为庆幸和吃惊,想不到自己不在学校,还能分配的这么好。
肖思敏因为有“思想品质不好”的毕业鉴定意见和被“开除团籍”的处分,只发给他肄业证书,所以没有单位接收他。在担任北京某个街道主任舅舅的努力和多方沟通下,才把户口暂时挂靠街道。也算是让他回到了北京。
晚上,指导员把毕业证和报到证给了王新。
“指导员!我当时由于心里着急,没有得到准假就擅自离校了!请学校给我处分吧!”王新检讨道。
“哪里哪里!父亲病危,给谁都会心里着急。况前,由于你没有不批准假的心理准备,所以情急之下,就顾不上多想而擅自离校了。我们能够理解!再说,在毕业实践期间,为了课题的按时完成,你能顾全大局,在父亲病重的情况下,没有提出请假,体现了一个党员应有的品格。田老师在毕业实践总结会上,已经对你做了出表扬。在毕业鉴定上也有所体现。”指导员说完后,看着王新胳膊上带的黑纱关切地问:“回去见着老人了吗?”
“没有!”王新摇了摇头说。
“唉!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就不要太遗憾了!”
“是的!”
“对了!你走后的第二天上午,校学生组的刘老师给我们打了电话,说同意给你假了。并说只要一周之内你能回来,就不会影响毕业工作。我说你已经回去了,估计一周能回来。他说那就算学校同意给你一周假吧!他还说当时因为忙,没有认真考虑你的问题,所以一时没有准你的假。事后才想到如果你只离开几天,也不会耽误事的。所以,就给我们来电话了。”
“是嘛!那真的太感谢他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认识近代科技工程研究院招聘毕业生的老师的!”指导员好奇地问他。
“我认识他们?怎么会呢!”王新疑惑地反问道。
“他们说认识你,还知道你因父亲病危回了老家。因为你还没有回来,就说不对你进行面试了,直接就要你了。”
听了指导员的话,王新立刻想到童稚,想到他在火车上分手时说的“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那句话和他神秘的微笑。
“他们其中是不是有个叫童稚的老师呢?”
“有啊!那个带队的就是叫童稚呀!因为这个名字和‘同志’完全谐音,所以很好记。”指导员说完后,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呃!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王新回答完后,把火车上和童稚认识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怪不得他说不用对你面试了呢!原来他在火车上已经面试过你了。”指导员笑着说。说完后又补充说:“其实我们也准备把你推荐给他们呢!”
王新由于回老家时没有穿棉鞋,所以那年冬天追赶狼救刘灵灵时,在雪地里冻坏的右脚大拇指落下的毛病又犯了,所以回校后没几天,整个大拇指甲又全部变黑、流脓,一走路就疼。
离校的前一天,王新一瘸一拐地去和蒋桂菲告别。
看着王新带着黑纱,蒋桂菲才知道他父亲已经去世,不免感叹一番。
“祝贺你分配到这么好的单位呀!”安慰完他后,蒋桂菲真诚地说。
“我这次又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明天就直接去单位报到了。一来因为刚回过家,二来他们说在元旦之前报到,可以多算一年的工龄!”王新说:“你回去后,代我向李大哥和你全家问好!”
“到单位后,来信啊!”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