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送来了夏用朱红大袍与礼制袍,大王爷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几匹藩国新供奉的顶级轻薄绸缎供温瑜做新裙。西京漫长的春天终于有了终结。近来几日,风明显柔和了起来,温度也逐渐攀升。宫墙内外柳絮翻飞,池塘里培育的荷花也露出了粉黛色。
就是在这个西京的初夏里,贺兰相爷家的掌上明珠以性命相逼,悔婚了。悔的还是贺兰相爷精挑细选、国君御前指婚的新晋状元郎。
贺兰相府内早就乱作了一团,贺兰敏之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整整两天了,任是谁都不见不理。几次贺兰夫人要推门进去,方一听见门响看到来人,贺兰敏之便抄起剪刀直顶在脖颈上,放言若再近一步便刺进去。这场面,府里人哪还敢再有动作,贺兰夫人怯生生地退出去,只是站在门外哭。
贺兰相爷里里外外跑了几趟,也是没了主意。自家小女儿大小就乖巧懂事,可不知怎么了,偏偏这终生大事上让人如此操心。新晋的状元郎本是风光无限,按照惯例是要入当朝公主府做驸马爷的。呼延国君肯指婚贺兰府已经是莫大的尊荣,可偏偏敏之这小丫头却不依。
贺兰敏之誓死不嫁的架势着实令人心惊。没办法,贺兰相爷只能壮着胆子求见国君,要求退婚。贺兰宰相求见的时候,呼延国君正与三个皇子在殿内训话,见来人是宰相,便也没顾忌,就直接传了进来。
见贺兰宰相进殿后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呼延国君问道:“爱卿,有事?”
“回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贺兰宰相看了看殿上立着的三位皇子,不知如何开口。呼延良看此情景,心里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只怕今日老四又有桃花债要偿了。西京街坊间,这般口舌之事是传的最快的。在场的,除了国君,其余的自然是早早就听闻了贺兰相府嫁女的闹剧。
“爱卿但说无妨。”看得出,今日呼延国君心情不错。
“小女……小女生性顽劣,恐配不上陛下指婚。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呼延国君明白了,这是贺兰家的小女儿不愿意嫁。他倒也不为难,堂堂一朝天子怎么有逼婚的道理,于是大手一挥,“不愿嫁便不嫁罢了。不过贺兰你可想明白,朕这赐婚,可就这一回。”
贺兰宰相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嘴上说着教女无方连连磕头谢恩。贺兰宰相要告退,呼延国君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便将三名皇子一并放了回去。
四人前前后后地往宫外走。呼延良今日应允了温瑜回府陪她用晚膳,所以走在最前面。心里装着事情的呼延禹与贺兰宰相则慢行落在后面。
很快,呼延良听见身后贺兰宰相的声音。
“四王爷,老臣斗胆请您走一趟贺兰府。”
呼延禹听见这话,玩味地偏了偏头,好看的桃花眼一眯,“相爷,有事?”明摆着便是明知故问。
“老臣倒是无事,只是小女……”贺兰相爷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贺兰敏之是贺兰相爷最小的女儿,贺兰一脉为官的、嫁入官家王室的人已经不少了,不缺她贺兰敏之一个。从心里说,贺兰宰相当真是十分不愿贺兰敏之嫁入四王府的。可眼下,这孩子却像是打定了主意非四王爷不可了。没办法,总不能她茶饭不思的空空饿坏了身子吧。
“小女为了婚事已是两日粒米未食,老臣也是没有办法,还请王爷?”贺兰相爷说完,观察着四王爷的反应。
四王爷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迈出去的步子却停住了,“相爷家的小女儿,看上去倒是对本王很感兴趣?”
“这……若是王爷不嫌弃,贺兰府自然是……”呼延禹似乎知道贺兰宰相后面要说什么,一声轻笑打断了他,只接了一句,“引本王先去瞧瞧”。
贺兰相爷的马车刚在贺兰相府门前停下,府里的管家便急火火地往外跑,连连喊着老爷不好了。
四王爷还在身后,贺兰相爷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沉着声音怪罪下去:“何事慌慌张张,没见到有贵客登门?”
管家对着四王爷行了礼,这才回话:“小姐悬了白绫,说若是再逼她嫁,便悬梁自尽。”
呼延禹听完,嘴角却仍飘着笑意,宽袖内的手掌却攥成了拳。贺兰相爷的眉头紧蹙着骂了一句,“简直是胡闹!家丁呢!还不把小姐救下来!”言罢抬腿便急匆匆往内院走。
跟着管家一路走到内院,还没到门口,便听见侍女家丁哭成了一片。贺兰夫人眼下被侍女扶着,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自家老爷回来了,急忙哭着说:“老爷,宫里怎么说?敏之这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一个个不成器的样子。亲事免了!贺兰敏之,你给我下来!”后半句,贺兰相爷愤怒地朝屋里喊。
屋里正拽着白绫站在凳子上的贺兰敏之听见了父亲的话,黝黑的眼珠一转,心上又生一计,冲着屋外大喊:“不行!父亲若是不去四王爷府上提亲!敏之也不活了!”
敏之哪知道四王爷此刻就正站在门外笑吟吟地看着这扇门。贺兰相爷与夫人看了看门内,又看了看外面立着的四王爷,尴尬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无妨。”四王爷的声音响起。
贺兰敏之在屋里等着父亲大人的反应,怎么竟听见了四王爷说了句无妨。四王爷就在门外,那自己方才说要提亲的事,岂不是一字不差,全叫要被提亲的那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贺兰敏之当下觉得脸颊热得要烧起来了,一个慌张,脚下的凳子被自己踢倒了。明明不想悬梁自尽的人,眼下真的要被这白绫勒死了。
听见屋里敏之的尖叫声,呼延禹反应最快。一个闪身破门而入,右手衣袖一拂,又将门从里面合上。呼延禹飞身将贺兰敏之从白绫上抱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门外,焦急的贺兰夫人连声问着敏之是否有事,不见里面的人回应,这便想要破门而入,被贺兰相爷拽住。贺兰相爷也算是个明白人,当下便把围观的家丁侍女都打发了,自己也牵着夫人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