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城迎来了呼延建国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贤亲王内,堂屋中央偌大的火盆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温雄回到温都草原之后,整盘北域的散招突然被他的怒火点燃,一瞬间,北域藩国蠢蠢欲动,北部边界线烽烟四起。
新帝登基,外患如此,岂不是再添内忧的好时机。
一时间,堂屋内的群臣七嘴八舌起来。
“王爷,此时再不抉择,恐就将失去最佳时机了!”
“王爷!尔等愿意跟随,此份忠心日月可鉴!”
……
呼延禹今日经好生打扮了一番,正襟危坐在正上方的位置,就连平日里披散的头发今日都利落的梳了发髻。
他皱了皱眉,群臣的声音便低了下去。他偏了偏头试探了一句,“贺兰相爷,您看?”
“以老臣所见,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
“韩大人呢?”
韩尚书告辞之后便不再身居尚书高位了,这样一来,自家儿子在新帝面前混得风生水起,而自己却成了赋闲在家的韩公。
今日的韩公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呼延禹看过所有人的反应,缓缓站了起来,气若游丝地开口,“即便如此,那就按你们此前商议的,行动吧。”
在此之前,门客们早已筹备了一个堪称周密的行动计划。又或者说是谋反计划。之前提过的几次都被呼延禹暂时搁置了,如今温雄在北方挑起战乱,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
“王爷,那小皇子呢?要么……”说话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呼延禹踱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像是再思索些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将那孩子带回西京,带到本王身边。”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不要伤他。
呼延良与温瑜的心肝宝贝,若是真的就这样处置了这孩子的性命,呼延禹倒是很好奇这一对夫妻能不能将这呼延血洗一个天翻地覆。
将人最心尖的那一寸挖出来,碾碎,比鞭子打在身上永远是疼百倍的。
最毒辣的不仅是毁灭,而是毁灭最珍视的。
可呼延禹希望这种痛苦延续得长一点。如果让皇兄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自己拿捏在手里,他想看看,这个一贯高高在上的皇兄究竟会如何卑微的恳求自己呢?
呼延禹冷冷一笑,甩了甩袖子离开了正堂。
这么多年,两个兄弟之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一盘棋,终于要到了最后一子了。
呼延禹推开卧房的门,看见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的贺兰敏之,方才冰冷坚硬的心,好像在她平缓的呼吸中渐渐柔和了许多。
“你回来了?”敏之感觉到叩门声扑闪着朦胧的大眼睛坐起来,懵懵地冲着呼延禹笑了笑,“听说今日我父亲也来了?”
“是。”
“怎么,王爷是不开心?”敏之揉了揉眼睛,看着呼延禹脸上似乎有些许忧虑,攀着他站了起来挽着他的胳膊,“是有什么难题?”
“是。”
“那敏之可以同王爷分担么?”
呼延禹无言。敏之也不觉得不悦,反而笑眯眯地踮起脚尖去够他的肩膀,说是要替他捏捏肩解乏。
贺兰敏之越是通情达理,越是温柔,呼延禹心中的郁结也便越重。
当年不愿意娶她,一时心软怕她难过还是将她迎进了门。可这些年,敏之这朵海棠花,却只在他的王府里经风度雨,全然没有得到该有的呵护。
因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伤害她,因为知道自己迟早会辜负她,所以不敢对她好,不敢说爱她。可她却全然不在意,日复一日,用她的一片炙热去温暖一颗石头。
如今,他真的迈出了谋反这一步了,真的到了最后一步了,看着敏之,他却内心好似有些许犹豫了。
如烟阁内,呼延良曾说过,与贺兰敏之夫妻恩好共度一生不好吗?
呼延禹从未考虑过这些。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最终要走向哪条路,曾经,这些儿女私情是曾经的他最不在意也最不敢在意的东西。
可却就在一切筹谋妥当的这一夜,看着敏之脸上的小梨涡,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浅笑,呼延禹内心的石墙好像松动了一个缝隙。
若是今朝谋反失败,东窗事发之时,父亲、兄长、丈夫全都牵涉其中,这小姑娘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