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武侯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皱了皱眉,喝了一口酒,眉头便舒展开来,对着刘夫人笑道:“既然刘夫人都这么说了,那么姜某也就不卖关子了,刘家是京城内出了名的富庶之家,而刘家发家之际正值我无华国四处闹饥荒之际,很难不叫人联想到什么啊…”
刘夫人愣了愣,这是硬要给她,给刘家安上一个罪名了,这一趟任务只为搞乱无华国,待刘家搬进这京城来初有起色之时这京武侯便派人来接触过她,她刚开始以为这京武侯与那姜悖是坐一条船上的,听说当初姜悖坐上王位这京武侯就出了不少的力,如今这桩桩件件的事情看来,这京武侯是不满姜悖坐上王位后的种种将权力集在他一人之手的行为,想要谋权篡位了啊!
她奉命来无华国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多说一句多走一步都很容易暴露了他们的身份来,如今的刘家作为油水最肥的一块肉显然成了众矢之的,她原本借着经商的幌子给太子爷偷运收购了这无华大量的粮草等物资来养留尊的兵,这次出头本来就经过千思熟虑,结果倒教这京武侯盯上了,如今之计她只得先答应下来,回去在与首领通信商议下一步了。
她抿了口手中的酒,抬起头来笑着对京武侯说道:“瞧侯爷这话说的,我刘家发家本就艰难,当地乡亲费了不少力才助我刘家从当地发家了,我刘家发家后也十分感激当地的乡亲,曾帮助过我刘家的乡亲可没受过饥荒,自有我刘家的庄子收着他们,同样的,自我刘家入城以来,侯爷亦给我刘家行了不少方便,侯爷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也可知会我刘氏一声,我刘氏向来守信,滴水之恩涌泉报,不知侯爷觉得,我刘氏这番话可解了侯爷的疑惑了?”
京武侯笑开了来,朝着刘夫人敬了一杯酒,笑道:“如此,倒是我姜某格局小了,刘夫人,姜某敬你一杯!且当做方才对刘夫人失礼的歉意吧!”说着便一饮而尽,刘夫人暗暗松了口气,亦回了一杯酒。惊心动魄的酒局结束后,刘夫人便直接带着小女儿离开了酒楼,回到了自己家中。她将此事与刘员外商议过后,鉴于京武侯已经盯上了他们,他们决定将信息藏在最近一批输送给留尊的粮草上面,同时将此事通过安插进宫内的细作告知给了刘妍,叮嘱她一定要注意防范,在不漏出马脚的同时密切关注姜悖的动向。
在椒兰殿里接到口信的刘妍看着窗外的天空叹了口气。
雾蒙蒙的树林中,玉珺爬下了高大的树干,倒着漂浮在一旁的素骨伞里盛着满满的果子,由于景千行的腿伤好得实在太慢,所以他们的脚程也慢了许多。她从伞里掏出一只果子来扔给了坐在地上的,即使腿伤也依然坐怀不乱,依旧如芝兰玉树般的景千行,朝着他问道:“我记得爷爷的法器,那个书卷可以变大,那个书卷上面可以坐人吗?”景千行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回道:“你是说先生的覆元卷?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先生一向爱惜书卷,不会做会损毁书卷的事,更别提那是先生的覆元卷了。”
他看着玉珺将果子倒了出来,拿了一颗果子吃了一口,又皱着眉朝他问道:“那你有么?能坐人的东西?”他下意识就快要将“有啊”脱口而出时,他又看了看玉珺带着微笑的表情,故而改口道:“我没有,我的道行还不到家,你问这个做什么?”听见“没有”两字后玉珺便别开头去,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果子,恨恨的小声道:“怎么什么都没有…”景千行听见她在嘀咕些什么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你说什么?”
玉珺听见问题后被吓得猛地回过头来,眉眼弯了弯道:“没什么!只是,我们滞留在这山里是不是太久了些,你不是回藏书楼还有事么?”景千行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果子,叹了一口气道:“只是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你是觉得我拖你后腿了吗?”
听着少年的语气,玉珺连忙摆了摆手,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这也是关心你的腿伤嘛,万一这林子里再冒出水面怪物来,我能逃掉,你就…”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实在太失礼了,故而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景千行。景千行看着少女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知道她后面的话是什么,他看着少女逐渐艳丽的眉眼笑了笑,说道:“也罢,你若真想回人间,你便回去吧,我现在这副样子也拦不了你了,你走吧。”
闻言少女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轻声问了一遍:“真的吗?你不拦着我了?”看到景千行点了点头后,她兴奋地转过身去,忽然又想到了他的腿伤,又转过身来,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将想法说出了口:“唔,你,我很感激你这一路对我的照顾,我要回人间了,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景千行笑了笑,也不推辞,直截了当地对玉珺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么你帮我去寻几样东西吧。”肉眼可见地,少女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少女皱紧的眉头继续道:“并不难,若不是我走不了多远我就自己去了,就在这一片附近就能找到,我需要它们来医我的腿。”玉珺闻言,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既然是在这附近,那应该用不了多久,看在他已经这么惨了的份上,就顺手帮他这一回,她点了点头,朝景千行问道:“你说,要我找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儿的?”
景千行抽出一卷纸来,从袖中掏出毛笔来,蘸了些积水在纸上写起字来。玉珺看他洋洋洒洒写写画画,画了纸卷的一大片才停下笔来,将纸卷好了递给她,她接过纸卷来瞧了瞧,纸卷上画了三种花草的样子,都是十分不起眼的那一类,图画旁边配了些文字,玉珺看着字皱起了眉头,念到:“这是,这是‘水’什么,‘高雪草’还有,‘冬’什么草?”景千行抖了抖眉毛,说道:“是水蓟,蒿雪草跟冬藿草。”玉珺挠了挠头发,将纸倦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的一大堆果子后,她朝着景千行道:“行!水蓟,蒿雪跟冬藿!我记住了!你就在这山洞里等我回来,果子你留着吃!”
说着便转过身去,拿起素骨伞走了几步,却又被景千行叫住了,他朝着她将手中的剑扔了来,叫道:“你将这个带上那个,若是遇到危险了便在地上画圈,我就能知道你在哪里,赶去救你了!”
玉珺接过了剑,朝着少年笑了笑,又将剑扔了回去,说道:“我用不着这个,你自己留着吧!”说着便转过身去打开纸卷来一一对比路边的草。景千行将剑收了回来,看着少女已然窈窕的背影愣了愣,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拿起了一颗果子开始出神。
玉珺对照着纸卷上的图画走出去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找到一株草是与这图画上长得相似的,她向着来的路望了望,甚至开始怀疑景千行说的什么不再拦着她回人间的话是在戏耍她,叫她来找这些草就正好刁难她,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恼,恼的是自己已经比之前长高了也长大了一些,怎么还是被景千行耍的团团转,她索性将纸卷了起来,朝着前路大步走去,景千行这下就管不着她了,他既然敢这么戏耍她,那她就自己想办法回人间,让他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吧!
她看着这混沌的天空皱起了眉头,抱着伞走着,树林里的光线已经越来越弱了,她得赶紧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她大步走着,步伐越来越快,前方小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溪,她提起精神来兴奋地朝着小溪小跑而去,最终跑到了小溪边,她蹲了下来,将素骨伞跟纸卷都放进了背后的包内,向着小溪伸出手来掬了一捧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掬起一捧水来,那水就像是有万根刺一般刺入了她的手掌,她吓得将水洒回了小溪中,即使水洒回了小溪中,手掌的刺痛感依旧没能减轻半分,手上的皮肤反而因为接触了水而开始溃烂起来。
她被这一幕吓傻了,看着自己被水腐蚀的伤口,鼻子开始酸起来。她将快要到眼角的泪水憋了回去,她现在是一个人了,一切只能靠自己,这次完全是由她自作自受,是她太盲目。她用尚且还完整的手指拈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裙角边,撕下了两块布条来,裹在手掌上一层又一层,裹得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血了后才打了个结。
这溪水的腐蚀性如此厉害,应该是堕河的分支不错了,如此,她才感受到当初青歌穿着嫁衣淌过堕河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她一定要变得跟姐姐一样厉害,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包好自己的手后看了看面前的溪流,这溪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既然是堕河的分支,那么这一片的山林都受着这溪水的滋养,为什么长出来的果子就完全没有影响呢,她看着小溪旁边长得茂盛的花花草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扯下一片的草来,揉烂了后又解开了自己手掌上包的布,将揉烂的草敷在了自己溃烂的伤口上,再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手掌中溃烂的刺痛果真比刚才少了几分,她的嘴角弯了弯,看着小溪的流向,向上游走去。
越往上走,光线越弱,整个山头都进入了深夜,小溪旁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微弱的小小的光点,她猛地朝光点抓去,一个个小光点被她的动作吓得散去,她张开手看了看抓在手心里的小光点,那是一只发着光的小虫,身体特别小,与地面上的尘土差不多大小,小小的身体发出的光却能将她的整个手都照亮。她张开手后,发着光的小飞虫从她手心里飞了起来,朝着小溪下游飞去了。
她看了看小溪前方不断飞起来的小飞虫,迈着步子朝着上面走去。直到她走到了再看不见发光的小飞虫的地方,才停下脚步来回首望去,星星点点的小飞虫发着光盘旋在小溪的水面上,就像是满天的银河坠落下了水面,她恋恋不舍地将这样美的一幕印在心里,看够了后才转身朝着更黑的上游走去,可惜没走几步就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在地,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她面前,她赶紧站了起来,抽出背后的伞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庞然大物将它的长长的嘴伸进了溪水中,喝足了水才转过头来看她。
在微弱的光线下,幸而有背后小飞虫的光,她才得以看清楚面前这个庞然大物是长得个什么样子。它身体上是黑的发亮的毛发,一双鲜红的眼珠子咕噜噜地盯着她,它只有一只手,却有着四条腿,手中抓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小动物的尸体,还往下滴着血,头长得像梭子身体却像狗熊一般。
看着怪物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试着将脚向后挪了一步,见怪物依旧不动,她便又挪了几步,再回头来看,怪物已经转过身来正脸看着她,它的鼻子冒出白色的烟来,朝着她喘着粗气。她将伞撑开来面对着它,同时不停地向后挪着脚步,怪物盯着她,将手中的尸体扔入了溪流中,挪着脚冲她跑来,朝她伸出了锋利的,尚且还滴着血的爪子。
她一面用素骨伞挡着怪物的攻击,一面朝后面空旷的路走着,哪知怪物直接打掉了她的伞,抓着她的手臂就往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