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到底有没有和杀手完成交易最后也不得而知,从暗坊回来之后徐延亭依旧是防得很紧,但是他不仅要管大理寺的事情,吏部那边也要忙,所以不能经常和江熹微待在一起,有暗卫他倒是放心些。
江熹微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只是偶然发现,身边出现了一些小古怪,让她暗暗恍然大悟:原来有人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或者说,监视和试探,就像是珍宝楼那一次也绝对不是去巧合。
一次,她发现自己屋内点上了之前徐羲白送的香,于是找来了下人询问,但她们也是一脸茫然,表示之前点的是寻常所用的沉香,并不是这个味道。
那个时候因为是第一次古怪,所以江熹微没有多想,只当是可能不小心弄错了,自己把香熄了之后让人换掉了。
晚上在屋内看书的时候,外面起风了,她去关窗,回来直接却发现桌上原本倒扣的书被合上了,当时她就一顿。
烛光下,她就那样看着那本端端正正摆在桌案上书,像是在研究什么奇怪东西,想要把它看穿一样。
但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示,放好书之后就去休息了。
熄灭了烛火之后房间里非常的暗,很多细微的动静无处可逃,江熹微睁着眼,却没有捕捉到一点异象。
是已经走了,还是对方隐藏得太好,不论是哪一点,现在都需要心照不宣地慢慢等着。
后面古怪的事情又接连发生了几起,但都是小细节,若不注意还真的发现不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江熹微处处留意着,一直等着对方现身,但是对方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一样,硬是没有露出多的线索。
难不成是嫌她身边跟着的人太多了,人多眼杂怕被抓所以就只敢这样小打小闹?
不管是不是这样,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对方有耐心来耗下去,但是她不想再等了。
这天冬阳织金,难得带来暖意,再有二十天就是春节了,京城里已经有了热闹的气息,不少铺子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街道上行人脚步似乎也不再如之前避寒一样匆匆,路边还有特意装点过的红楼花阁,彩灯高结,一街看去都是繁华吉红。
江熹微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没什么目的的逛,因为不久要过年,路上卖货摆摊的人也多了,十分热闹,她走几步就停走几步就停,好像对那些东西十分感兴趣一样。
但是没过多久,那一群暗卫们都慌了,怎么一个转眼人就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起了人,殊不知这个时候江熹微已经纵马出了城。
刚出城她就把缰绳勒紧停了马,也没有急着翻身下去,就挽着手里的马鞭仰头四下望了一圈,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说:“现在就我一个人,还不出来么?”
此声惊鸟鸣,但无人应,江熹微倒没有就此气馁,她早就察觉到对方一直跟着自己了,所以也不着急,她好不容易甩开了暗卫,可不能这样人影都瞧不见就空手而归。
“喂,你不会是又迷路绕晕了吧?”想到上次在暗坊看到的事,江熹微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武功不错,跟了我这么多天,却又没有对我动手,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兀自对着树林说了半天话,也没人回应,江熹微干脆翻身下马,就倚着马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姿态悠闲,这个是时候她十分耐心,像是和什么人约定了一样就这样等着,没有继续说话。
许久,一枚树叶从上面飘落而下,她伸手接住:“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过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一道声音响起:“我们见过的。”
分辨出方位,江熹微一转身,就发现黑袍人站在一丈外的一棵树边,她面前还横着一匹马:“阁下到底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黑袍人身形清瘦,站在那棵树边身形笔直,声音微低:“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看来看你的。”
“那不如坦诚相待,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也许我们真的见过。”说话的时候,江熹微又在脑中想了一通,自己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真想不起来他是谁。
但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不由神色一变。
他说:“你忘了几年前在南地,你偷走的东西了?”
于是江熹微看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不动声色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他竟然知道那么早的事?
“那些药,你应该知道的,你阻止不了一切。”清冷的林间,只有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两人其实隔得不远,但是江熹微觉得一切都很模糊,她有些看不透,半晌才轻生说:“那不是药,是毒。”
“是。”黑袍人缓缓接口,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但那是他们自愿的,他们享受着那一切就好,这人世间的极乐,就是如此轻而易举。”
“可是……”可是他们都会死的,就像……就像扶灵一样,极乐只是表面,成瘾已是必然,他们被左右无法自拔,全都有死亡的危险。
“所以,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半晌她问。
“不。”谁料他否认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所以才来告诉你这些,你救不了他们就放手算了,别在浪费时间了,这里面藏着的东西你想不到,而且你破坏这一切他们不会感激,只会想杀你,绝境发疯的人有时候比穷凶极恶的暴徒更可怕……我是为你好。”
最后一句话轻轻叹出,让人觉得比林中叶更轻,又像是它飘下时委婉缱绻的姿态,打着旋儿一样曲折。
到底有多曲折,江熹微没去分辨。
“所以你又知道多少?”凭他三言两语,她还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甚至十分镇定,“你所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之前出现在暗坊你买杀手,但后面也算是救了我,把我送到扶春楼,之后出现在珍宝楼,这几天又一直跟着我。”
两人相对而立,冷风入林,马儿打了两个响鼻,江熹微伸手抚了抚他颈后的鬃毛,瞥着对面的人,再次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他说话时总有几分欲语还休,像是故意勾扯人心,“但你要明白,我是为你好。”
一直等到黑袍人消失,江熹微策马离开,一道身影才从一棵树后面走出,徐延亭日有所思地靠着一棵树,回忆着刚才两人古怪的谈话。
他知道,她有事情瞒着他,若只是她自己的事,他不愿这样做小人一样跟过来偷听,但是这件事牵扯着暗坊,还关系着她的安危,但事情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他甚至觉得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那个黑袍人明显知道很多她的过往,很可能是她以前认识的人,而他对她的态度……徐延亭皱眉,他最后那句“我是为你好”,刺一样留在他心底。
或许她听不大出来什么,因为她从不会自作多情,但是同为男人的徐延亭知道他语气里的那一抹深藏的感情,是他对她有所觊觎。
他果然居心不良。
策马回到了城内,那些暗卫又无声无息的跟了上来,江熹微装作不知一样回到伯阳侯府。
“去哪了?”
刚勒紧缰绳停在门前,一道声音就从对门传来,江熹微一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徐延亭。
“要过年了,街上热闹,我去看了看。”翻身下马,江熹微拎起两个刚刚回来的路上买的平安符,“我看这个买得不错,就买了两个。”
徐延亭抬眼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着“平安”二字,他没有多问,收回视线:“王妃以后若是要出门的话,可通知本王陪你去,本王都没同王妃好好逛过几次街。”
“王爷政务繁忙,怎好打扰。”
此刻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完全不像是之前在城外时对黑袍人的严肃凌厉,就像是刻意要表现出没有那么锋利。
她是不是,从未把他当做可以并肩作战的人。
他到底没有开口问出。
只是到如今忽然发现,一头热有时候需要醒一醒,这么久两人间没有出现过任何矛盾,不是感情一帆风顺有多好,而是她一直在避免矛盾的出现——她一直都是那样大度懂事,是因为解决起来矛盾会很麻烦,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
或者说,是她不在意这些。
他对她表明过心意很多次,她从拒绝到接受,却从未如他一样,也同他认真说一句“我心悦你”。
有些事情总要看清的。
回到王府之后,徐延亭便把自己关在屋内冷静了一个下午,外面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不由有些担心。
“王爷?”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回应,管家琢磨着王爷这难不成是受了什么情伤不成,之前看他回来的时候一脸看破红尘。
于是他又朝里面喊:“王爷你是出个声啊,到底怎么了好让我们放心啊,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去对面找江小姐问了。”
这话果然奏效,很快门就开了,徐延亭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凝重,像是之前在屋里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王爷……”管家试着开口,“您在里面下想什么呢这一下午的。”
“思考人生大事。”徐延亭目视院子外面那一堵墙,问,“你觉得王妃待本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