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她的手指开始在地上抓挠,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在认输求饶,伸着手朝艰难的朝管事的方向去,但他只是看着。
“这就是你自己找罪受。”
他站得远远的,不肯近一步,就好像不肯给她希望,让她挣扎在痛苦绝望里。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打一棒子再给颗枣,他明显就是这种手段,等地上的人痛苦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慢慢打开,而后蹲在她面前把东西放在她的鼻尖。
那瞬间,地上的女子浑身猛颤,双目似乎霎时恢复了神智,伸着指甲扣地扣得破烂的双手要去抢,管事的却没有那么容易成全她,在这个最佳时机继续问:“我说的两点,你答不答应?”
“若是不答应的话,这东西我也不能给你了。”
现在这样的威胁明显是最奏效的,女子张着嘴艰难吐出几个字。
“答…应,求,求你……”
管事的满意了,把东西给了她,他明显是没少干这样的事,已经十分熟悉流程了,就看着地上的女子狼吞虎咽似的把纸里包着的粉末灌到口中,喘了口气,神色开始由痛苦变成迷醉。
多少人,屈服在他们用这样的逼迫手段下。
她发髻微散,脸色不再是惨白,漂亮的脸上甚至露出两抹病态的潮红,就这样躺在地上,伸着猩红的舌尖不舍似的舔着手里的薄薄的纸张,直到将它完全浸湿。
“跟我犟什么,犯瘾的时候,你就是钢筋铁骨,那也会软得跟烂泥一样难看。”管事的又重新站了起来,等地上的人稍微恢复了神智的时候,又说,“以后在我手底下好好办事,完成任务,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女子秀丽的脸上是茫然失落的神色,呆呆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怎么,还想要?那可不行,这东西金贵着呢,但以后只要你表现好,便是享用不竭的。”
男人兀自得意着,没有发现窗后的一双眼已经把一切都看进了眼里。
这惊人的一幕映入贺良昭眼中,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鲜为人知的黑幕在眼前拉开,他亦是震惊非常——双瞳都在发颤,他隐约有种感觉,一切事情变得越加复杂,牵扯越多了。
像是深渊藏着所有的肮脏,而他如今好像终于窥得一角。
以药控制人,再逼良为娼让她们出去拉客,或者拉来她们相同身份的人,再如此往复循环,人人用药快活,人人无度纵欲,就成了这样一个淫乐窝。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暗坊,可是这样的暗坊,老师他知道吗?贺良昭有些失神。
“好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就在贺良昭出神间,里面的管事让两个打手出去了,而后过去把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很是满意地上下打量她,眼神直白又充满了明显的色心:“看看这如花似玉的,脸都哭花了。”
说着就拿出帕子开始殷勤地给女子擦泪擦脸,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退了一步,却被他抓着手臂拉了回来:“这都是我的人了,还怕什么呀,我今天先教教你,以后这样的事情多的是,免得你遇到了什么都不懂就冲撞了贵客。”
嘴上说着,他手上也猴急地开始不老实了,女子还想躲,直接被他粗暴地捏起下巴:“这是不情愿还是怎么的,刚才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求饶的时候可比现在听话多了,你知道不听话的后果吧。”
这些话像是把她吓住了,她不敢再反抗,管事的下半张脸笑出了明显的皱纹,把人一抗就往床边去了。
但是在那一瞬间,被他扛在肩上的女子蓦然抬起眼,直直往后窗看来,正正看着外面的贺良昭。
她真的看到了他。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贺良昭还在震惊中,屋内她已经被男人扔在了床榻上,接着男人狞笑着覆了上去。
接下来的事贺良昭不想再看,本是打算离开的,但忽然屋内爆发出一阵尖叫!
“哎呦!你这个贱人敢咬我!”
屋内,被压着的女子死死咬着管事的那一只耳朵,直咬得血腥四溢,她的下巴上也染了不少血腥。
“疼死我了!来人快来人啊!”他一边去掐女子的纤细的脖子,一边挣扎着喊人。
脖子都被掐出痕迹的女子终于松口放开了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人一把推开,管事的就赶紧倒在床上捂着破烂的耳朵翻滚。
这时外面的门被人推开了,两个打手往屋内来,站在床边的女子直接就近抄起一个花瓶就往床上的人身上砸!
“啊!”
又是一声尖叫,管事的头上多了个冒血的窟窿,糊了他一脸血,面具上都是,他一边大呼小叫让人把女子制住,一边胡乱抹着脸上的血迹。
啪!
“贱人!”从床上下来的管事的,直接一巴掌甩在被按住的女子脸上,手上甩了她一脸血迹,“你找死!”
他一边捂着额头上的伤口,一边气急败坏的找来一块锋利的碎瓷,像是恨不得当场杀人解恨,但就在他下手的前一刻,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楼、楼主。”管事的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接着就见屋内再有一人走入。
是那天在五楼发榜要买江熹微性命的那个人,他和那天是同样的打扮,脸上的面具都是一样的,所以贺良昭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们这边在教训不听话的人,惊扰了楼主是我的失职。”他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唯唯诺诺道。
女子死死瞪着楼主,他倒是不受这目光的影响,淡淡收回视线,看着男子道:“弄得这样难看,你是第一回教人吗?”
最后是楼主让人把女子拉下去关起来,管事的毕恭毕敬的把楼主送走了,这才开始在屋里发脾气。
而贺良昭没有再留下去,顺着墙往前走,听着那边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一间房门口。
推门的声音响起之后,另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楼主,五楼第八间房的人死了,那他手底下的那些钱……”
“他能有多少钱。”楼主似乎不大在意,“他在我们楼里也就有那么点用,钱都不敢多拿的,能剩下什么,不过他那个位置倒是有不少人等着顶上呢,现在腾出位置来了也好。”
“那他的死,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发现了我们?”
“不可能。”楼主十分笃定的分析,“真发现了他和暗坊的联系,就不是简简单单把他杀了这么简单了,他这次是死在多管闲事上。”
“他那个人啊,明明不怎么样,却非要觉得自己有一腔爱国报国的心,可笑得很,他真当我们是走私药物的,也不多想想,走私那东西真能来钱这么快?”
说着,他语气有几分嘲弄:“胡尚义啊,他那胆小的样子就算是让他知道了我们干的什么,他真的敢去揭露举报吗?我看他没那个胆子,就算是他敢去,又有多少人会信。”
“说起来我想起一桩事,最开始让他入行的时候,给他钱,他看到那些钱整个人都被吓住了一样,非说没那么多没那么多,让他拿钱他还不敢。”
哼笑一声,道:“后面一次,不过是看到一百两黄金又直说太多了,分给他的让他拿他非不肯。”
“他不拿自然有人拿,谁会先嫌钱多,也就他一年到头除了官服就穿那几件衣裳。”他慢慢走到一张桌子旁,打开上面的一个盒子,里面是满满一盒白色的粉末,就像是所有最黑暗的罪恶——让人心生邪念。
他看着那些粉末,缓缓笑:“谁知道,他干着这么赚钱的买卖。”
谁知道,他干着这么赚钱的买卖。他自己也不知道,贺良昭看着自己身上那块黑色的木牌,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屋内的声音又响起了。
“有赚钱的路子给他走,可他偏偏不上道,穷酸风,就他那样子估计也就那样了。我听说有一回南方大旱朝廷拨了五万两白银做赈灾款,半路上被不少人你一兜我一兜的分了五成走,他知道之后也不敢上报,毕竟那么多人官官相护报了也没用,哼,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但没想到后面竟然自己凑钱把那个窟窿堵上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这样的的人啊,注定是干不成大事的,也是主定不属于我们这一行的。”
他那样的人,当然注定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贺良昭明白。
为了避免被发现,贺良昭没有再在五楼久待,下去之后撤掉了身上乔装,恢复了少年模样。
但是和上楼时相比,他的眼神更不用了,比从前更加坚毅更加沉稳。
他是对的,老师虽然有错处,但是他也是被蒙骗的,当他听到他们说老师拿出几万两银子补上赈灾款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一阵酸涩,复又是一肃然的敬意。
老师没有骗他,从前那些谆谆教诲是他所求,精忠报国鞠躬尽瘁,他对得起。
整理好思绪,贺良昭迈着坚定的步伐到了一楼,老师的事情他会查清的,到时候公开一切,没有谁能污他半分清名。
约定的时间到了,很快三人在一楼汇合,贺良昭道:“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这里面的干些龌龊生意,会用一种药控制女子,让她们带来更多的客源,同时也引更多女子进来。”
“所以扶灵身上会有木牌,是不是有可能是楼里面的给他,让她帮忙带人进来的?”江熹微分析,“而那个姓高的商人,应该就是最开始引扶灵进来的人。”
“什么药?”徐延亭又问。
贺良昭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没说。”有些实话,现在还不合适。
而江熹微则垂下了眼,心道,那不是药,是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