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崖并不算高,中间又有许多凸起的岩石可以借力,但是其中一块并不那么稳固,两人刚落下它便承受不住的滚落。
徐延亭揽着江熹微,把她在怀里始终护着,没舍得让她伤到一分。
等到两人坠到崖地的时候,江熹微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等缓过一阵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徐延亭倒在她身边,她赶紧过去紧张查看:“徐延亭?”
“别担心,没事。”他撑着身坐起来,刚才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都是他一直护着她,她现在身上才没有一点伤,可是那么高,她摔下来都能感到疼,他也是极有可能受伤的。
但是好在一番检查,除了额头磕破了些,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她帮他擦了擦伤处流下的血迹:“真的没事吗?”
他摇摇头,她把他扶起来,徐延亭仰头往崖上看了一眼:“赶紧走吧,这崖很短,他们应该很快能追过来,他们这次是专程为了取人性命而来,可能没有那么容易罢休的。”
于是两人选了个方向,便往里面快步离开。
这山谷里的路极为崎岖难行,两人没有马,只能靠步行,为了躲避后面追来的人,两人选的是十分偏僻的一条路——可以说是没有路,两人就在山林里踩着茂密的杂草和乱石前行。
谁都不敢轻易停下,脚步匆匆,似乎刚才落崖让徐延亭的腿脚有些不方便,他走得有些慢,江熹微便扶着他,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前行。
绕过一片树林,前面是一处断岩,不能再走了,必须往下走才能走过。
可是这里的路不甚分明,她一面过去,一面想着从哪里下去比较好,等走过去的时候还没确定,好下去的路,正想说先停下看看路况再走,但是刚开口,话还没说出口,她忽然顿住。
两人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看着离断岩越来越近了,江熹微终于停下了脚步,身边的徐延亭也停下了。
因为走得太急,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山林里十分的安静,如今两人只能听到互相沉重的喘息声,江熹微就这样站着,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她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身边的徐延亭先开口打破沉默。
“徐延亭,你是不是看不见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是尾音还是隐隐有些发颤。
他目视前方,看了一会,忽然笑了一下:“是啊,”又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本来还以为可以瞒你一会的。”
这个时候,这样的处境,他竟然还在笑,她知道他是为了让他安心,所以笑,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没说。
她看着前面的断岩,又去看他额角上的磕破的地方,便觉得明白了。
“是前面有什么吗,我们不能过去?”他猜到是前面的路不能走,而他刚才却没有停下,才让她开始怀疑的。
“前面是断岩,我们得先下去才行。”她说,却有些神思不属,不等他开口,她继续说,“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刚才摔下来那次吗?”
他点点头:“最开始只是有些模糊,我以为只是暂时的,没想到后来眼前越来越暗,直到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着他还无奈的摇摇头,似乎对让她担心觉得无可奈何,他是打算瞒着,不想让他担心的。
但是他不知道,她听到他最后那句故作轻松的话,却觉得心口一窒,都是为了她。
现在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即便是他武功再好,也会身陷险境。
“可是这样很危险。”一切太突然了,她有些惶然,盯着他受伤的额角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熹微,听我说,你先别担心,应该只是淤血的缘故,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好的,并不严重,没事的。”安慰了她,他才说,“我们先下去吧。”
“可是这山很大,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那他的伤就会拖延很长时间,这里没有药,他们又被追杀,他真的会没事吗?
“淤血阻塞有时候也很严重,还可能会要人命,你说你最开始只是视线模糊,现在却看不见了,若是再拖下去会很严重。”甚至再也无法恢复。
当然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那样可能她不敢去设想。
徐延亭要带着她下去,但是她却不肯走:“你先走吧,你手臂上还有伤,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冲我来的,不会为难你,你只要不和我待在一起就总要安全些。”
但是徐延亭如何会离开,他之前的隐瞒一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二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当然也清楚江熹微说的是事实,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不会伤他,可是若是他真的离开了,那她只会更加艰险。
“你身上也还有伤,别逞强。”他知道那些人会忌惮他,他也比江熹微更清楚那些人的目的,他知道只要有他在,她总是多一分安稳的。
昨夜的那封信,他已经看过了,也早就猜想到了今日的局面,所以才选了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走,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还是被他们追上了。
他想要保护她,也说过要保护她的,如今他既然能够成为那个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人,那他就不会离开,便是满身鲜血相忤,那也是他甘之如饴。
“跟我在一起,我们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不必想着我,我如今一个瞎子,真的能走出这里不成?”
江熹微沉默了,似乎在动摇,他便道:“这里深山野岭,时常有野兽出没,我若是一个的话还不如同你一起,若是真要死在这里,我们好歹在一起。”
半晌,她终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好。”
两人虽然都有受伤,但是脚程不算慢,却仍旧被后面穷追不舍的人追上了。
“他们果然是阴魂不散,是铁了心要杀人才肯罢休。”江熹微干脆停步迎战,若是再逃,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只会被他们耗死。
两边交手,徐延亭虽然眼盲,但是耳力极好,动作依旧是行云流水一般迅速准确,那些人果然是非常忌惮他的,只要他挡在江熹微身前,任是那些人武功再高都开始捉襟见肘犹豫不决。
有人飞身上树梢,想要从上面射箭偷袭,徐延亭听到破风之声,抬手就抓住了飞来的利箭,江熹微猝然抬头,只见那人旋身而下,一双白底黑缎的皂靴底下印着海棠,鲜红鲜红的。
因为一直拖到了天色暗下来,山林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层层树影,两人这才算是借着夜色甩掉了那些人。
一路上徐延亭始终护着她,两人十指紧扣始终牵着没有放开,等确定了他们没有追上来,两人才缓了步伐。
因为怕暴露身形,所以他们不敢取火,江熹微摸黑给徐延亭包扎伤口,心头却日有所思。
夜里的山很近,他们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江熹微给他把脉查看他的情况,但是淤血阻塞一时看不分明,只急需用药缓解才有保障,她的心焦急起来。
徐延亭拉住她的手,握了握,而后才在她的手心写下:别怕。
她想说她没有怕,但是又觉得自己确实在怕,怕他的伤口在奔波中恶化。
现在四面黑漆漆的,他们谁也看不见,也不敢出声,于是便在手心写字交流,她说:等天亮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找药。
这一刻才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好像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了。
她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落在他的眼角,终究只是写下一句:王爷,这一遭你本不该来的。
在京城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宁王,云雨翻覆只在抬手间。
若我不来,如何护你周全。他却在她手心如是写到。
最后两人约好了,等到天微微明朗些的时候就开始动身,于是等天亮的时候他们小心而行,但是这座山却是太大了,而且他们为了不暴露行踪,一直是贴着密林走的,直到两日后才勉强到山脚下。
但是好歹是从山里出来了,不会再有被困死,感觉。
不过两人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十分小心的探路,但是好在那些人是真的被甩掉了,后面没有人人再跟着,江熹微总算是放心了些。
“我们走到官道上了,等我们找到小镇,到那里我们应该就安全些。”她扶着徐延亭,喘着气,艰难的跋涉让她精疲力竭,她的头发散了,但是狼狈也掩盖不了她的明艳秀美,她笑起来,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不给她任何压力,伸手压了压她的肩,往后摸到她背后的湿意,“慢点,你的伤口在流血。”
可是她不敢慢下来,他们才刚刚离开深山,那些杀手也是才刚被甩脱,而他的眼疾还没有任何治疗,所谓的小镇至今还不知道到底有多远,或许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也有可能走上几天都找不到。
所以,她哪里敢停,她只能马不停蹄,或许是他们的运气不够好,走了大半天都没有见到城镇。
望着前面无际的路,有山有水,但是看不到希望,她是眼睛很漂亮,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变得枯涸而焦灼。
怎么办?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再次开始着急,她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往前赶路,也顾不得自己背后的伤,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也还有伤,甚至还在不断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