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许幼怡轻轻地靠在严微的肩上。她们两个人都老了,身形也缩小了,背也驼了一点,不像过去那么高大挺拔。人总归是要老的,青chūn有青chūn的美,老去有老去的格调。两个成熟的灵魂在相互的碰撞与融合中互相救赎,在苦难与幸福中沉浮,一路携手前行,才走到了此刻的境遇。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又怎么懂得这份相伴一生乃至水rǔjiāo融的默契?

  小孩子在打乒乓球,打得很有气势,虎虎生威,突然一个球打偏,直冲着坐在旁边的两位老人飞去。

  小孩子大叫不好,这要是打到老人家,把人打伤就坏了。

  但是他的惊呼声还未停止,老人中的一个已经伸手稳稳地接住了球,然后似乎只是轻一发力,那球便抛了一个巨大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球台上。

  小孩子看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做出这样神奇动作的,居然是一个皱纹满脸、身材瘦削的老太太,连谢谢都忘了说。

  两位老太太却不以为意,站起身,挽着手,慢慢悠悠地走了。

  许幼怡头歪向严微,在她耳边轻笑道:“宝刀未老啊。”

  严微骄傲地一昂头:“那当然。”

  二人回到家里,保姆小姚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过了没几分钟,严莉莉一家也到了。

  “老许,老严,我们回来了。”严莉莉一进家门就嚷嚷。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参加解放战争两年后,全国解放,他留在部队,一直gān到副师,这一年邓总提出“百万大裁军”,他就索性办了退休,但现在也闲不住,拉了一帮战友,说是要搞创业,办公司。严莉莉二十八岁结婚,三十岁的时候有了一个女儿,叫严西泛,今年刚好二十四岁。

  严西泛一进来就甜甜地叫了两声“奶奶好”,然后就去缠着严微。

  “奶奶。”她说,“你以前是不是退役兵王,是不是很能打!快教教我!”

  严微只感到一阵头疼:“啥?谁说的?”

  “奶奶说的。”严西泛回答。

  “你奶奶不就是我吗,我没说过。”严微一脸拒绝。

  “是另一个奶奶说的。”严西泛解释,然后一直缠着严微。

  好啊,许幼怡,真有你的。严微瞪着眼睛看向许幼怡,后者赶紧藏在严莉莉身后,装作没看见严微的怒意,但嘴角却上扬,是偷偷笑了,狡黠的笑。此前严西泛缠着许幼怡要她教自己写小说,许幼怡不胜其扰,居然想出了把注意力转移到严微身上这一招。损,真是太损了。

  严莉莉没察觉到这些,已经摆好了碗筷,喊大家吃饭了。

  饭桌上,大家一边慢慢吃着,一边聊着天,说着笑话。这样平平常常的温馨景象,曾经是一种难得的奢望,而如今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日子之一。

  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呢?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与自己关心在意的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其实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许幼怡和严微的故事,也许就要告一段落,因为所有的美好故事都会不得不走向结局。

  但只要还有爱的存在,有人与人之间那份真挚的情谊存在,这世上的幸福美好故事,还会有很多很多,也许就属于你我。

  只要有希望存在,就会有爱存在,有幸福存在。

  生而为人,其实最美好的,就是这种希望,不是么?

  希望你会幸福,我也会幸福,我们都会幸福——这个世界,也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

  (正文完)

  番外

  null

  第43章混世魔王严莉莉传

  (一)

  严莉莉最初的人生记忆是在马背上悠悠dàngdàng地晃,他那时三岁多一点,跟着严微走在长征路上。由于年龄太小,他根本不记得这位后来被他亲切称为“老严”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总是在他的身边,有时候抱着他,有时候背着他。伏在严微背上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被那个又黑又长的麻花辫吸引,看着辫梢在颠簸中一上一下,嗅着发丝中散发出来好闻的香气。从那时开始,严微的气味就让他心安,也许是八年以后他与严微关系那么融洽的起源。

  但是那个令人心安的可靠身影在到达陕北白起之后就不见了,严莉莉被转jiāo给老刘照顾,随后被带到延安,进入了儿童保育院。在最初的陌生与不安之后,严莉莉渐渐习惯了无人依靠的生活。保育院那时只有一男两女三个保育员,却要照顾十几个年龄不等的小孩,于是关怀和爱心被分散,到了每个孩子的身上就所剩无几。严莉莉是个天性乐观的孩子,是生长于旷野中的蓬勃野草,就算没有jīng心施肥也能活得很好。只是他总觉得好像自己曾经也拥有过被呵护被溺爱的无限温柔,这温柔似乎来自于一个应该被他称为“妈妈”的女人,但那个柔柔软软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形象如此模糊而遥远,以至于他在内心认为是一种臆想或者幻觉,这样的幸福他从来不曾拥有,也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