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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姚山在宫中呆了两月多之后，就迎来了六月最热闹的节日——五月五正阳节。
在正阳节前几月，有心的人们开始锻炼和收集整理，准备在赛龙舟和斗百草的比赛上大放异彩。前半月，京都里的人们开始采买，准备包角黍，编五彩绳。
正阳节前一天，沈姚山得了准许，可以回归德将军府呆上半日，在落宫门前回来，第二日便要随同太子参加宫中庆典。
太子向来喜爱热闹，尤其节日临近，连夫子布置的课业都少了，还不用被忙的脚不沾地的皇后时刻叮嘱学业。
听说沈姚山要出宫，太子大手一挥，直接赏了他不少好东西，作为这两月他替他写课业，分担母后监督还有讲宫外画本子的奖赏。
满载而归的沈姚山赶在午时用膳前到了归德将军府的门前。
朱氏早早带人等在门口，一见那豪华的挂着皇室标志的马车停下，就立马迎了上去。
沈姚山跳下马车，看到朱氏，眉眼一柔，“沈姨。”
朱氏上下打量了下沈姚山，见他脸颊丰润，身量也长了些，松口气，满意地点头，“姚山，快进府，早听说你今日回来，我特意下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八宝鸡。”
沈姚山:“还是沈姨懂我，在宫里我可太想吃沈姨做的八宝鸡了，有日还梦到了……”
两人前后脚往门内走，边走边说着闲话，一派亲昵和睦的氛围。
直到到了正厅内，朱氏遣退了众人，只留下一个跟着她的贴身丫鬟，这才将脸上憨厚的笑容一收，恭敬地向沈姚山拜去，“小少爷。”
沈姚山丝毫不意外，毕竟朱氏这张脸还是他做出来的。他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可有什么异常？”
这次倒是“朱氏”身后一直跟着的丫鬟往前迈了一步。沈姚山被她吸引了视线，方才他的注意一直放在“朱氏”身上，如今再看那丫鬟也察觉到了不对。
实在是这丫鬟长得太过壮实，相貌平平，那双眼睛却像是被剑鞘封住的宝剑，未出锋便有内敛的气势扑面而来。
沈姚山一愣，连“朱氏”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那丫鬟从自己的袖袋中拿出一根在阳光下泛着光晕，一看就是用极好的绳子编织而成的五彩绳递给他。
“这个被青山寺的大师开过光，避邪报平安，你收好。”
丫鬟一张嘴，就是沙哑的男人声音，那只手的掌心也带着薄茧，宽厚而有力。
沈姚山手指一颤，强自镇定的接过，低低叫了声，“兄长。”
沈君康点了点头，顿了下，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斯文带着书卷气的脸，“在宫中可好？”
沈姚山看着那张脸，心中一痛。其实兄长何止是改变了容貌那么简单，他是生生换了张脸！
她想象不到，她在将军府中享乐时兄长忍受着怎样的痛苦，怎么下定决心将那张继承了父亲和母亲一半的脸换成另一张完全不同完全陌生的脸。
在将军府时，她也曾想过安于现状，就这么当她的小少爷，可她看着别人谈论沈家时鄙夷的表情，听着众人对沈家的各种冷嘲热讽，还有一把火烧成废墟的太傅府……这些种种，让她如何能安心当做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如何能放过残害无数忠良的崇安帝！
谁还记得，兄长也曾是不知愁滋味，整日同父亲斗智斗勇只为逃出府去游玩的少年。
沈姚山突然伸出手，死死攥着沈君康要收回的手腕，她的脑中闪过铮铮少年为几枚铜钱同乞丐抢地盘，为一个肉包子被打的吐血都不放最后干干净净完完整整拿回来让她吃的重重画面。
沈君康被她抓的一愣，他微微蹙眉，“姚儿，可是宫里有人欺负你？”
沈姚山摇头，泪水像决堤般涌出，她不停地叫着兄长，放佛想把面前的青年揉进骨子里，藏在心底下，不让别人看到，更不让别人有伤害他的半分机会。
沈君康担忧地看着她，无措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我在”。
过了好一会儿，沈姚山汹涌的心情才平缓下来，面对沈君康忧心的面容，她微微笑了笑，“兄长，我没事，只是……”她眼神一黯，“只是想父亲和母亲了。”
沈君康身体一僵，那双方才还亮着微光的眼眸也呼啦一声被吹灭。他扶住沈姚山的肩膀，沉默片刻，突然认真地看着她，“姚儿，我已经报名参军了。”
沈姚山一愣。
“我想过了，总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说这话时，沈君康的眼眸再次亮起光，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曾经，“一个人不听父亲的话是不听，两个人也是不听，更何况我历来没听过，这次顺了他那么长时间，也该够了。”
沈君康释然的笑了，梳着丫鬟发髻，穿着粉色长裙的青年，下巴带着短短的胡茬，眼眸放佛将阳光全部容纳，“等兄长挣了军功，成他个将军，姚儿身后就有数万军队，想做什么做什么，杀人放火，强抢民男，兄长都给你撑腰。”
原本已经眼圈泛红的沈姚山被沈君康最后的话一噎，那点感动荡然无存。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兄长——”
沈君康只是笑，一眨不眨地看着沈姚山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憨憨的。
沈姚山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红着眼睛笑了。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再见不知会是何年何月，是生是死。
—……—
正阳节这天，晴空万里，微风卷着白云在天空中翱翔，三三两两的云团聚集又分散，放佛在学着和地下人群的动作，这边瞧够了又被那头吸引了视线。
每家每户的烟囱中都冒出了一缕白烟，粽叶的清香随着风吹飘了满城。这时你只要往街上一站，这满京都都包了什么陷的角黍一闻便知道了，肉馅，红枣，红糖，板栗，紫薯……应有尽有。
人家的院内也热闹着，小辈们手里拿着特质的弓，对着第一锅煮出来的角黍投射，中了就能享有第一份福气，不中就得回到长辈身边帮忙包角黍了。
而皇宫中就更热闹了，每年正阳节，皇帝都会举办一场盛宴，邀请臣子们进宫，一同共度佳节。
用五彩绳缠绕着的布艺角黍各个精致小巧，各个宫门都挂上了一个，有的用料粗糙样式别致，有的用料昂贵做工精细，还有的就是布料粗糙还没新意的了。
冷宫算是整个皇宫最冷清的地方，但此时佳节也挂上了角黍做辟邪用，虽然样式简单，但该有的都有，而有一处，却只有一个灰扑扑的三角，连一点彩色都无，像是用来投掷的沙包。
“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从屋内传出，破旧的房门挡不住调皮的清风，又是一阵咳。
“何山，这可怎么办，殿下的病又重了，要不我再去太医院请请？”带着哽咽的女声响起，可话里却带着绝望。
“……你在此处照顾皇子，我去看看！”穿着破旧太监服的何山咬了咬牙，心里下了个决定，直接冲出了门。
“咳……何山，回来……咳咳……”用木板拼凑的床榻上，盖着几层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薄被的人沙哑着嗓子开口，可那人已经没了踪影。
“皇子，您别动了，等何山回来就能拿来药了，吃了就会好了。”立在床榻旁的宫女这么安慰着，拿起桌上缺了个口子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喂他水喝。
床上的人面容苍白憔悴，脸上肉都没二两，眼底还有两团乌黑，浅粉的嘴唇因为水而有了些光泽，乌黑的眼珠带着疲惫，让他看不出一点少年模样。
“何箐，咳，让他咳咳，回来。”他是知道的，一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谁也不想和他有半点关系，如何请的来太医。
何山此去，恐怕也是去受罪的，何必呢？
“皇子，何山向来是个主意多的，您就别担心他了，仔细自己的身子。”何箐如何不知道何山这一去定然受辱，可她……没办法啊……
少年往门外看了一眼，洽有微风拂面而来，他忙掩唇咳嗽了起来。
两人大概也是都没想到，竟还真让何山请来了人，只是这人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绣着银色云纹的乌皮六合靴踏下，紧接着是浅绿色圆领袍，腰间用一条银带束住，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一把闭合的折扇。目光再往上看去，在场之人无不下意识屏住呼吸。
说是风华霁月，貌比潘安都不为过。丹凤眼眼尾略微上挑，黑睛稍藏，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只是偏偏这媚人的眼睛长在了一张清冷的脸上，视线扫过之处，多了几分凌厉。
床上的少年木愣愣看着他，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随着何山一句“大人”他才猛地回神，苍白的脸上乍然出现两抹红晕。他低垂下头，乌黑的眸子带着深深的卑微和羞愧。
【检测到男主，记忆传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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