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打扰,还请裴先生见谅。”程垚歉然道,“我因见院门开着,里头又有灯火……”
“不妨事,大人请里面坐。”裴月臣让道。
坐下时,程垚看见了桌上的两个茶杯,一个空着,一个满着。裴月臣收了空杯,复拿出新的,为程垚盛了一杯茶。
烛火中,程垚能看出他眼底泛红,但装着没看见,低头先饮了口茶,抬眼看见了chuáng榻上的包袱。
“裴先生,当真要走?”他问道。
裴月臣点了点头。
“为何一定要走?”程垚不解,“先生是另有自己的打算吗?”话刚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冒昧,连忙道,“先生见谅,我只是觉得,将军对先生甚是看重,若论去处,别处未必比此间更好,先生三思啊。”
裴月臣道:“多谢程大人提醒……我已再三思虑过,还是离开为好。”
程垚叹了口气:“我多问一句,先生是因为关闭马市之事吗?”
闻言,裴月臣心下黯然,垂目不答。
“若是为了此事,我想替将军说几句话,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真正关闭马市。”程垚道,“那夜我也在军所,到了后半夜,先生的情况愈发不好,解药也毫无头绪,将军无计可施……”回想起当时祁楚枫的模样,程垚至今仍有些后怕。
“当时将军吩咐我,天亮之后,无论凶犯是否缉拿归案,都传她军令,让马市重开。荒原人有序入城,归鹿城内加qiáng戒备,马市顺延一日,以补偿损失。”程垚望着裴月臣,“将军用此非常手段固然不对,但她并没有真正失了分寸,她并非真要关闭马市,也并未迁怒他人。”
裴月臣沉默了许久,过了半晌才道:“是啊,她一直都很优秀,只是我拖了她的后腿。”
程垚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晓。”裴月臣朝他笑道,“我走之后……楚枫的脾气急了些,确实算不得好脾性,还请大人多包涵才是。”
程垚摸了摸后脖颈,苦笑道:“连这儿都挨过两记,别的想来也不算什么。”
裴月臣也笑:“她手重,大人日后能躲还是躲着些吧。”
程垚无奈地笑,忽尔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那日说,事情已经办妥,是指杨铭杨大人?”
裴月臣点了点头,沉声道:“下药一事,他没有实证,也不会再乱说,大人放心吧。”
“杨铭肯听你的?”程垚大为惊讶。
“旧日里我曾与他共事,知晓些许他的陈年往事。”裴月臣也不愿说得太细,只淡淡笑道。
程垚立即明白过了,杨铭必定是有把柄在裴月臣手中,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没料到裴月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居然能威胁到杨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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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鹿城城郊,三步亭。
车毅迟指挥着兵士们把各项礼品往车上装,裴月臣在旁拦道:“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哎呀,你别来碍事。”车毅迟把他拽到一旁,朝兵士们努努嘴,“你们继续装车。”
“老车……”
“军师!”车毅迟将他拉到亭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树儿、云儿的也在里头,哪里多嘛。我们还嫌少呢,对吧?”
赵chūn树在旁笑着点点头,将裴月臣摁坐下来:“军师你莫要操心了,你这趟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可不能寒碜,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烈爝军无情无义。”
赵暮云在旁捅了他一下,赵chūn树莫名其妙转头看他:“你咯吱我做什么?”
“……”赵暮云拿自家哥哥是真没办法,朝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赵chūn树不解其意,只得不再说下去,展目望去,邓黎月的商队正在树yīn下休息等候。他再看向远处,焦虑问道:“将军怎得还不来?”
话未说完,他被赵暮云重重踩了一脚,疼得直跳脚。
“你……”
“楚枫今日有事在身,不能相送。”裴月臣缓缓抬眼看向他们,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她事先已经对我说过。”
赵chūn树愣住:“将军不来?这怎么行,她……”
“哥,你去看看那匹马,前蹄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赵暮云一把将他拖出亭外。
赵chūn树被他拖得踉跄了一下,复抬头,看见远处烟尘滚滚,有两匹骏马朝这里疾驰而来。他虽看不清马背上的人,却一眼就认出了马,喜道:“将军,是将军来了!”
闻言,裴月臣立即起身转头,朝马蹄声处望去……
马匹渐近,他的目光从期望转变为失望,马是祁楚枫的马,马背上的人却不是她,而是阿勒。另一匹马的马背上是沈唯重。
奔到他们面前,阿勒翻身下马,气还没喘匀,丝毫没忘记规矩,先朝裴月臣施礼:“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