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简逸的询问,郭逊几乎是有问必答。有时神色虽然略微怪异,但当他听到卢桃遇害的消息,显得十分惊讶。简逸问他“你不知道?”,他当即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从郭逊当时的神态可以看出,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似乎卢桃遇害的消息,对他有很大触动。这种反应给凌可芸的感觉很真实,郭逊貌似真不知道卢桃遇害。
但田媛的话,对凌可芸造成了深深的困扰。田媛说没想到郭逊会杀人,这句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她知道卢桃死了,二、凶手就是郭逊。
郭逊当年曾与田媛同居,他们在卢桃遇害的半年之后才分手。既然田媛知道卢桃死了,郭逊又怎么会不知道。
凌可芸不想过多考虑第一点,因为她实在太好奇,田媛为何要说“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杀人!”
“田媛,你说的‘他’指的是郭逊吧?你没想到郭逊会杀人,那我问你,郭逊杀了谁?是卢桃吗?”
“嗯。”
“你怎么知道郭逊杀了卢桃?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田媛听到杀人动机一词,突然欲言又止。
“说郭逊杀了卢桃,你能提供证据吗?”
“他……”田媛目光游移不定,似乎不知如何回应凌可芸的质问。
“你不知道怎么说?”凌可芸露出冷笑,“那好,我们先回到前面一个问题,当年你是不是私下拿了郭逊一笔钱?”
田媛犹豫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多少?”
“六万。”
“这笔钱是郭逊贩卖假钞的非法所得?”
“嗯。”
“郭逊猜到是你拿的,但你不愿承认,对吗?”
“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卢桃遇害的?”
“饭店开业以后,有天顾从扬过来,无意中提到,住在我们隔壁的卢桃,在乡里自杀了。”
“你认识顾从扬?”
“认识,有时候郭逊会让他过来拿货。”
“郭逊猜测你拿了他的钱,你就引导他怀疑住在隔壁的卢桃?”
田媛不说话,在可芸和芮雪看来就是默认。
“郭逊的钱藏在什么地方?”
“厨房的酒坛子里。”
“假钞也藏在厨房?”
“嗯,假钞藏在灶台下面。”
“郭逊是背着你,把真钱藏进酒坛里的?”
“嗯,他把真钱也藏在厨房,就是为了防我。他以为我绝对不会想到,真钱和假钞都藏在厨房。每天他一出去,我就在家里到处找。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的钱藏在哪。有天下午我在厨房做饭,一转身就从厨房门上的摇头窗看到卢桃站在隔壁二楼窗户后面,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灶台。”
“你想弄清楚,从卢桃的视线角度,能不能从厨房门上的摇头窗,看到郭逊在灶台下面藏假钞?”
“嗯!但我发现卢桃的视线角度看不到灶台,只能看到碗柜和旁边的那坛酒。郭逊平时很少喝酒,那坛酒是他六月中旬才带回来的,说是甘宝升送的。当天晚上当着我的面,打开酒坛舀了一斤酒出来,让我陪他一起喝。过了几天,郭逊又当着我的面舀酒,我就觉得奇怪。往常他回到家,什么事都不会自己做,连喝水也要叫我递到他手上。唯独舀酒,没有支使我做。”
“你就等他出去以后,检查了酒坛?”
“对。六万块钱用防水油纸包好,外面缠上几层封口胶,泡在酒缸里。从缸口往里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用酒提往底下戳,才会发现缸底有东西。我把钱藏到沙发座里面,晚上郭逊回来,又当着我的面舀酒,马上就发觉酒缸里的钱不在了。他问我是不是动过酒缸,我肯定不会承认。这时隔壁二楼突然亮起灯光,我扭头从厨房门上的摇头窗看向隔壁二楼窗户,卢桃正巧站在窗前。”
“郭逊顺着你的视线往上看,就看到卢桃了?”
“对,卢桃可能觉察到我们在看她,马上拉起窗帘。郭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就假意问他,酒缸到底怎么了?”
“他说他放在酒缸里的六万钱不见了,我只好赌咒发誓说不知道酒缸里有钱。他像疯了一样,跑去前面把所有房间都翻了一通。最后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质问我,到底有没有拿他的钱。”
“其实那六万块钱当时就在郭逊的屁股底下!”
“嗯,然后他又问我,那两天有没有出去过。我几乎每天都要出去买菜,拿他钱那天又是星期一,他就开始疑心,是不是卢桃趁着周末放假,趁我出去买菜的时候,翻过天井的围墙,把钱给偷走了。”
“厨房门不锁的吗?”
“门上有把挂锁,但平时我都在家,白天一般都不会上锁。只有晚上睡觉前,才会把门锁上。”
“郭逊怀疑卢桃偷了他的钱,那他找卢桃问过吗?”
“他无凭无据,怎么好去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十四号。”
“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可是六万块钱啊!现在这点钱肯定不算多,但是放在1999年,可是普通人十年的工资。顺云市第一批商品房的单价才五百多,这笔钱可以买一套100多平米的房子了。那一天,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
芮雪立即从手机上调出日历,翻到1999年。田媛没有记错,当年六月十四号,确实是星期一。十七、十八号两天,分别是周四和周五,卢桃中考的日期。
孟妍美说,就在考试的前几天,卢桃突然变得魂不守舍,整个人懵懵懂懂,跟她说话,就像没听见一样。可田媛却说,郭逊没有找过卢桃,问那六万块钱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卢桃受到这么大的影响,令考试成绩一落千丈。
“田媛,郭逊丢了这笔钱,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当时我也以为他不会再追究了,反正那笔钱也见不得光。谁知道差不多一个月后,有天顾从扬过来,跟我提起卢桃自杀的事,我才知道他最终没有放过卢桃。”
“你怎么这么肯定,卢桃就是被郭逊杀害的?”
“因为八月十六那天他不在家,晚上也没回来。第二天他也没有解释,头天他去哪了。”
“从那以后,郭逊提起过卢桃吗?”
“没有。”
“你也没告诉他,卢桃死了?”
“我跟他提这个干什么!”
“你怕他像对卢桃那样对付你?”
“是啊,后面那几个月我真的很害怕!那六万块钱,我一分都不敢用,就怕被他发现!”
“那你现在怎么又愿意把这事说出来了?”
“我……,不想你们老是跑来找我。”
凌可芸轻声问道:“你孩子多大了?”
“十一岁,明年就上六年级了。”
“钱世宇知道你的过去吗?”
“不知道。警官,当年那六万块钱,我可以退出来,但我求你们不要让我的丈夫和孩子知道这些事。”
“你很爱你丈夫?”
“嗯,他是个老实人,对我很好。”
凌可芸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随后问道:“你听说过钟老疤这个人吗?”
“没听过。”田媛脸色茫然。
凌可芸对着芮雪耸了耸肩,表示她已经没有问题了。
“好吧,我们今天先谈到这,你的话,我们会进行核实。希望你不会欺骗我们,否则你将承担什么后果,我想你应该清楚。”
“我跟你们说的都是真话,我没有参与他们贩卖假钞,只是偷了郭逊的钱。”
“哼,你帮郭逊看守那些假钞,就是参与他们的违法犯罪活动。”
“我……”田媛无力解释,忧心忡忡地问道:“那,那你们会怎么处理我的问题?”
“这个以后再说,田媛,顾从扬有没有跟郭逊说过卢桃的事?”
“我不知道。”
芮雪与可芸对视一眼,两人朝田媛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广场。
回到车上,芮雪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相信田媛的话吗?”
“她的话大部分应该都是真的!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平添很多顾忌。田媛为什么要跟我们在广场谈话,就是不想让孩子知道她的过去。为了避免警察对她的纠缠,她只能说实话。”
“可我现在却更糊涂了!卢桃遇害的时候,顾从扬在乡里,钟老疤出事那天,顾从扬也回过竹垌乡。田媛又说,九九年八月十六号,郭逊没有回家。顾从扬和郭逊,到底谁才是杀害卢桃的凶手。”
“我认为,郭逊没有杀害卢桃。”
“为什么?”
“实际上,郭逊并没有怀疑卢桃偷他那六万块钱。”
“你怎么知道?”
“你好好想想,郭逊把假钞和六万块钱都藏在厨房。如果他真的怀疑卢桃偷了六万块钱,难道就不担心,藏匿假钞的窝点万一出点什么问题吗!”
“呃……,你是说,郭逊如果怀疑卢桃,就应该马上搬家?”
“对!你不妨换位思考,如果你是郭逊,发现酒缸里的六万块钱不见了,灶台下的假钞还在,你会怎么办?”
“要是我的话,肯定会连夜带着假钞逃走,短期内不会再露面。”
“没错,但郭逊没有逃走。直到翻年过了春节,才被房主撵走。这说明郭逊根本就不担心,卢桃带给他的威胁。”
“也就是说,郭逊知道那六万块钱是田媛偷走的!”
“回答正确!正因为郭逊断定,那笔钱是被田媛偷的,才没有继续追究此事。这笔钱对田媛来说,也许是一套房子。但对郭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和甘宝升落网的时候,警方从他们的住所搜到几十万的现金。那可不是假钞啊!”
“如果真像你想的这样,那郭逊还挺大方的!”
“其实郭逊也是没办法,当时田媛是他的女朋友,不仅跟他同居,还肩负看守假钞的责任。所以郭逊明知田媛偷了他的钱,但也只有装傻,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他能怎么办?是杀了田媛,还是马上跟她分手?”凌可芸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能猜到郭逊当时的心理,可同时也否定了郭逊的杀人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