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损的公路上。
曹计紧攥着方向盘从北至南,沿着时而曲折时而斜坡的路驾驶着车子。
车前远光灯足以照到百米开外,不断往前更新视线尽头渐渐有了挂牌标语,早已被岁月侵蚀破败不堪。
再往深几公里便是早年封停的洗煤厂,但这路却愈发的难走。
曾经被拉煤重卡碾压凸起的痕迹使得车内的颠簸激烈,左摇右晃,免不了肢体碰触。
“你能不能坐稳点,别老碰我!”小玲抱怨着同坐中排的微胖男生,至少在与对方的问题上她从不佯装。
两人算是竹马青梅,自幼相识。
小学时,她也因对方爬树上山的矫健而仰慕,那是小女孩对小男孩纯粹的崇拜,如果关系能一直如此。
男孩和女孩的转变往往都是从青春期开始。
上了高中的时候,小玲有了自己的追求,透过网络是外面世界的辽阔与缤纷,而那男孩则像是开了窍似地开始纠缠自己。
这一伙人都是多年的玩伴与同学,现在大家都已成年,有的高中辍学,有的在外求学…过十天半月,小玲几人就要离开县城继续新的学期。
今日,难得大家都有闲,几个已经上班的老同学也特意请了假。
晚饭后,小玲也忘了是谁提议爬野山见日出,或许是气氛仍旧热烈,又或许难得再聚,便都应了下来,没人扫兴。
租了辆车,大个子曹计是同行黄裙女孩的表哥,也是拗不过表妹几番哀求,便应了给几人开车的事。
这一路上小玲都很是不爽,才几杯淡如清水的啤酒下肚,一旁的家伙便趁机作乱,支支吾吾也不说什么就往自己身边凑。
“真他妈晦气!”但凡小玲真要撕破脸,这话就指着对方鼻子骂了。
刚刚开口喝了一声,对方有所收敛,小玲越是看那模样便越是生厌,她坐在中间,右手边是那戴着眼镜的文静女孩,后面还有两个沉默许久的高中男同学。
“老于,老杜,你俩沉着脸一路上装啥深沉呢?”小玲瞥了眼最后排的二人,这车就是他们租的,迎合这破日出活动的时候最积极,结果上了车蔫了。
“我…”显得干瘦的老于开口,脸色与一旁老杜均是发白,“我俩晕车…”
“切。”小玲没在理会干笑的二人,小声念叨着,“可惜了,乔欣那死八婆今天没来,都说好了,结果到时间就不接电话了,发短信说什么她妈突然病了…巴拉巴拉。”
话随这么说,但小玲眼中却又一丝遗憾,那乔欣恰恰是几人中和他关系最好的朋友。
她没留意,自己无意谈及乔欣名字,身旁眼镜女孩连同后排的老于、老杜眼神都有了变化。
车轱辘猛地下陷,车厢内颠簸。
咚咚咚…
沉默的撞击声,壮些的老杜发出惊叫,那声音让小玲皱起了眉,“娘们唧唧!”她又看向驾车的曹计,“曹哥你可慢点,租来的车,别给人颠坏了,你看老杜那张脸,变颜变色的。”
“麻求烦。”曹计叨了一句,透过车内后视镜瞪了几人一眼,车速再次缓了下来。
咚咚咚…那声音也渐渐没了。
副驾的黄裙女孩向他投以抱歉的目光。
不久后,厂区的标板越来越多,也有了些建筑,泛紫的夜中浮现更黑的建筑轮廓,多是简易的破旧小房与连绵的厂房。
数百米,一直连到山脚下,影绰绰那里是个大洞口。
这种地方,莫说深夜,便是白昼也会因废弃的荒凉而感到不安。
那矿洞深邃,仍谁都知道通向地下,但就是忍不住浮想联翩,加之风灌入发出‘呜呜’声响,好似山猫啜泣。
“你们说这么大个场子,怎么就封停了?”好像只有小玲在念叨,“煤掏空了?”
其他人没正经回她这个问题,大家似乎都有心事,只有那微胖男生,“我有个大爷以前是这的工人,说起过,据说是里面塌了,压死不少人,上面追责,结果老板卷钱跑了…”
“据说还闹鬼呢!”
“滚蛋!”小玲抬手就想招呼他一巴掌。
“真的,要么陈家沟那么多人后来抛家舍业都到县城了。”微胖男孩笑嘻嘻,也不脑,早就习惯了小玲对自己的态度。
这二人对话却是引起了其他几人侧耳,类似传言或多或少也都听过,现在再被提及,看那厂区轮廓,毛毛的。
铁栅和松动的大门逼停了车子。
曹计下车,用手机照明,往远看了看,高墙不见缺口,“车进不去,但有条小路从墙下往山脚下延,应该能上山。”
“得了,下车吧。”小玲耸肩。
说罢副驾的黄裙女孩与一旁的微胖男孩先开门跨了下去,小玲随后钻出。
倒是那戴着眼镜的女孩则扭头瞥了眼后排。
老于和老杜相识一眼,点头。老杜下车,捂嘴,几步跑到一旁,扣嗓子眼,发出剧烈干呕。
“卧槽,小兄弟你行不行啊?”曹计歪头点了支烟。
“哥,你们先走,我陪老杜缓缓,马上跟过去。”老于见缝插针,拍打着老杜脊背。
“拉胯…”小玲白眼。
“得,有事给我妹打电话…”曹计顿了顿,想到不久前那警官提醒,掏出手机一看,果真没信号,“算了,有事之后叫吧。”
“快点更上啊。”
见几人照着手电走远的背影。
老杜停下了干呕,惨白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身子在抖,“你,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对面的老于也好不到哪里,干瘦的脸上青筋格外明显,涨红着眼,发狠,“来都来了!”
“操**的,干吧!”
咬死的牙关咯咯作响,但该是盖不住声音间的颤抖。
一人打亮手机,一人哆嗦着步子,一前一后绕到车子的后备箱。
车是他们租来的,留着把备用钥匙。
咯噔。
开锁,亦如此刻二人猛地停滞又狂跳的心脏。
吱呀呀,后备箱门往上升起。
老杜闭上眼睛,却不得不看,眯缝着五官都随着抖动。
“呜呜!”下一秒,老于发出窒息似的呜咽,他死咬着自己的手背,咽下那心底恐惧的尖叫。
后备箱,空无一物。
“哪去了?哪去了!”
这是二人心底异口同声的惊嚎,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瞳倒影着自己几近扭曲的脸。
老于的手机照向同行那几人的背影,猛地僵直,刷地,脸上彻底无了一丝血色。
老杜也顺着看了过去,嗓音如根根断裂的枯枝,“一、二、三、四…”他数着,直至数字定格在‘五’,整个人也没了力气,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