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吗?”兽人问。
尼禄随口问:“什么?”
“我轻轻一捏就能杀了你。”兽人说。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兽人定睛看着他——智人青年语气和脸上都没有他以为会看到的高傲和挑衅,他似乎只是单纯在好奇。
兽人一时语塞。
尼禄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是吧,相比起你,我的身体的确很脆弱,要是你对那个拍卖官的架势冲我来一下,我人就没了。”
兽人笑了:“从没见过说自己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还是高高在上的智人。”
他把高高在上这四个字念得音调古怪。
“我很脆,但不弱。”尼禄说,
“走吧东湖。”尼禄鼻子动了动,说,“等会儿你得洗个澡。”
兽人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仓库是个梯形的房间,越到门口处越狭窄,天花板几乎压在他头顶。拐过走道的转角,在被抓捕至今的两个月笼中生活后,视野终于第一次开朗了。
兽人发现他们身处在某栋建筑的高层,这一整层似乎只有一户,走廊直通尽头——一侧全是房间门,另一侧是上下220度的全景玻璃。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生怕玻璃承载不了自己的重量,好像走在悬崖边。
悬崖下方的景色是他此前在梦中也从未见过的画面——这是“城市”的顶点,但肉眼看来,自己宛如站在一个铁灰色火山的山口,或是一颗巨大的海螺的尖端,基座由一阶一阶下沉的钢铁梯田铸成。
兽人不禁在落地窗前驻足,瞳孔中映射着这宏伟又怪异的城市巨人,每层梯田的最高建筑之间相连着一根根钢索,上面有长面包形状装着人的盒子在飞速滑动。密密麻麻的建筑高低错落于脚下,粗壮的管道像城市暴露在外的血管,于城市上空纠缠,越拧越粗,又开枝散叶。在每一层阶梯的落差处,伫立着形似锅炉烟囱一样的8座巨大铁塔,标示着从1到8八个数字。兽人数了数,最底层是8区,建筑挤挤攘攘;自己站在1区,每一栋楼都又瘦又高,直插云霄。
兽人迎着阳光抬起头,看见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大浅蓝色透明穹顶,那是隔绝外部有毒空气的防护层——从前他住在城市之外的时候,在天气好的日子里,即使隔着几十公里也能瞥见穹顶的蓝光。
尼禄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转过来,沉默地等他。兽人意识到那就是“他的房间”,不由得脸色阴沉下来——漆黑的、充斥着变态趣味的、挂满了性虐玩具的房间,他无论如何想象脑中也只有这一种画面。只是房门无声滑开的时候,他所有荒唐的预判全部落空。氧气负离子过剩的空气迎面扑来,他满眼望去尽是绿色。
兽人愣住了。
“我没亲眼见过,但资料片里有,你家乡的环境。”尼禄说,“不一定准确,也没那么大,但我尽量还原了。”
这竟然是一个专门为他打造的屋子,活生生将一个迷你生态园搬进了室内,并且以假乱真地还原成了雨林的模样。一颗槟榔树一般的乔木立在墙角,开枝散叶的大片绿叶,和一些从房顶垂落的藤条……这等重工重金简直超乎想象,而且很难想象是一朝一夕能够建成的。
眼前的小屋和记忆中的家乡混乱地重叠了起来,但是同时,家乡又被微妙地侮辱了。
兽人心情不可抑制地复杂了起来,他看着智人青年,对方平静地回看着他。
第5章洗澡
兽人在尼禄的示意下迟疑地走入浴室,满脸复杂地看着这偌大的弧形浴室中央伫立着一座罗马风格的迷你圆形喷泉——一位体态优美、面容恬静的女性兽人雕塑正对大门,手中抱着鲜花和水瓶,清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滚落水池中。如果说外面房间里茂密的植物和家乡还有些许相似的话,这个浴室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浴室中温暖又湿润,带着某种奇特的香气,他不由得屏息片刻,又试探地闻了闻,勉强判断空气中没有什么不妙的成分。
兽人踩着浅蓝色的地砖,贴着墙根走了几步,不知道触碰到什么机关,忽然劈头盖脸地浇下一大泼水,吓得他立刻呲出尖牙后退了半步。观察了一会儿,他像狗一样甩了甩白发,小心翼翼地再次站到水流下。他脱掉湿漉漉的裤子踢到一边,浅粉色的水从他脚趾缝中溜走,打着旋儿消失了。
兽人伸出舌头舔了点水,没有异味,也不需要过滤,是完全干净没有污染过的水源。竟然用来洗澡,实在是太浪费了。
旁边摆了一干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兽人随手抓过一瓶,挤出泡沫涂抹在胸口、胳膊、腋下,随即发现自己也立刻被沾染上了这种发甜的香气。刚刚康复的手心在热水的冲刷下微微发痒,新肉变成更深的粉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