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这个。jinchenghbgc.”
“我提醒你,巴黎银行透支的利息,扣得特别狠。”
“没你想的那么狠。”
见陆盛还是无动于衷,微婉急了:“你也太惯着她了。不是说喜欢的东西不能买,但这么大手大脚地透支很危险!搞不好明天你们的房子就没了!”
陆盛也自知理亏,琢磨着息事宁人:“仅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微婉觉得,他还是没有听进去,但她没机会再多说,因为佳霓回来了。她开始炫耀她新买的三把阳伞,微婉咕咚咕咚地喝水,低头看手机。
陆盛去洗碗时,佳霓凑了过来:“我的行头怎么样?”
微婉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佳霓啊,其实一次旅行,用不了那么多东西的。”她思忖着如何劝她将那只h牌旅行箱退回去,事实上,佳霓买的大部分东西都可以退掉,实在是浪费,“还有箱子……那箱子不太实用啊。”
佳霓当她说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微婉姐,你去罗马时拖的是一只goyard限量版哪!我看过照片了啊。”
微婉无言以对。不错,她手机里有张照片,摄于罗马,她提的箱子是goyard。那是美国时尚圣经杂志visionaire和goyard联手推的一款限量箱,全球只有十只,每只颜色都不同,她的那只是芒果黄。但佳霓没看见的是,其实这限量箱并不昂贵,它甚至只是添头,真正让它有意义的是里面一到五十期的visionaire杂志。对于她来说,那才是馆藏珍宝。相比之下,箱子本身不过是随刊的附赠品。
可佳霓,她和很多向往奢华限量版的女孩子一样。她们看到的,往往只是闪亮的外壳,而从不会去在意内里是什么。
“微婉姐,帮我问问汤先生,他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可以借直升机给我们玩?”
哗啦一声,从厨房传来。两个女孩一起抬头看,陆盛手中洗净的盘子,直跌地面,粉身碎骨。听到这话,就算陆盛脾气再好,再纵容她,估计也不会坐视不理了。他也不发脾气,只是用怒容看着佳霓。后者不满地闭了嘴,但只是服软,而不是服气。
送她下楼回家的时候,陆盛一路沉默着。
今天,他会不会觉得,让她和佳霓相识是个错误的决定?
微婉对此满心疑虑,毅凡给的答案则斩钉截铁:“绝对错误。”他对小佳霓没有好感,这是事实。他说自己见过太多这种女孩,物欲一旦打开,就没有终点,不要指望她有清醒的一天,除非身受特别惨痛的教训。可如果佳霓是这种女孩,她就怕任何惨痛的教训都是陆盛来受。
“那我该怎么办?”
“全世界的事您都得一人操心了是吗?”毅凡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成年人,人生得由自己负责,你别掺和。”
也对,可他们毕竟是她朋友,朋友就该互相关心的。被那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强大愧疚感驱使着,她就是不能放手不管。陆盛不仅仅是她朋友,他更像是家人。
“真拿你没辙了。”毅凡见她硬要往里跳,也只好跟着跳,“说实话吧,不怕人傻,也不怕人固执,就怕人又傻又固执。你这位朋友,他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女孩。”
他的意思是,早分早好。
可分手是不可能的,陆盛和佳霓的情根在孤儿院里时就种下了。十几年互相保护、相濡以沫的感情,能说分就分吗?她对自己说,是毅凡小题大做了,佳霓虽然虚荣爱玩,但只是个想要得到好东西的小女孩,单纯简单得很。她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那时她挥霍掉的金钱,可比佳霓还多得多呢。她坚信,这都是成长所必需的学费。
道了晚安,她关灯睡觉,明早有一个工作面试。
晚安即早安,毅凡即将抵达办公室,他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百分之八十的大学生,在毕业后从事的是与自己所学专业无关的工作,但易微婉想说的是,百分之百的大学生在毕业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想从事什么工作。如今她不是要找实习而是找工作,这比实习要难得多。经济不景气时,公司乐意雇佣几乎是免费劳动的实习生,但如果实习生升级成正经八百的雇员,那公司的成本就要翻很多倍。
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她又时常窝在陆盛家里,求他帮忙改简历和动机信。这家伙刚刚推掉了总理办公室的实习生职位。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拒?”
“是无薪实习,这个我接受不了。”
每年,总理办公室、市长办公室的无薪实习生,为法国政府节省下来的人力成本大概有几百万欧元。即便是不给钱,仍有很多学生乐意去做,因为经验是无价之宝。但最近陆盛的财政状况显然吃紧,他需要能赚钱的工作。
“太可惜了。”她没忍住,嘟囔。
“有家文化中心在办中国法语年的活动,需要会讲两种语言的人,我正好合适。”他将招聘的页面打开给她看。她粗略一读,报酬还真不错,但日期不大对劲。
“上面说,活动要一直到12月23日,佳霓的计划不是21日出发吗?”
“只少三天而已,她不会介意的。”
说这话时,他自己也很没底气,他一定还没对佳霓说过。
看到一个聪明人犯糊涂,而且是最近老在犯糊涂,她打心里难过。
她旁敲侧击地跟佳霓讲,佳霓又很有道理:“我只是遵从内心的渴望而已,遵从内心是没有错的!”她也有很多其他的话说,例如,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或者舍得花钱的人才能赚钱。中国话没有学很深,这些话倒都背得溜。
“巴黎银行对透支账户的利息收得特别高。”微婉忍不住重复一遍,直接将话警告给了她。这警告稍微起了作用,小佳霓垂了眼睛,脸色难看。
“微婉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压力,我也在努力地赚钱。”她看看那个高贵的行李箱,它高高立着,如果有头可以转动,它会转动着看周遭;如果有嘴可以讲话,它会滔滔不绝地鄙夷这地方的脏乱破旧。
“这笔钱,我一定会努力地还。为了你想要的东西,值得付出任何辛苦。我不会放弃想要的东西,以后,我都会靠自己的能力来支付。”
微婉本来想问,你想怎么还,几千欧元不是那么容易赚的,但佳霓好像特别有信心,底气特别足。她没再多问,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佳霓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但她有预感,那又会是一件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陆盛的事情。于是,她退缩了。
沉浸在别人世界里操碎了心之余,易微婉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规划。以前她没有,现在她有了,现在她逢人就骄傲地说,我男朋友要来陪我过节了。“我男朋友”这四个字,她怎么说也说不腻。陆盛喊她白痴花痴,也打不消她的这种肉麻热情。
她和她男朋友,没错,就是要说,也是有过节的计划的!
毅凡问她想不想出去玩,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着实不短。他曾经打包送她的台北,这次可以真的去,或者迪拜,她很想登上热气球,看看脚底无垠的沙漠与星星点点的绿洲。今年他错过了她的生日,那么就改到圣诞,还是一样可以结伴旅行。
如果两人还是从前那个关系,她大概能做到随便选个地方,补过奢华之旅。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不是了。
“毅凡啊,你就来巴黎,然后……嗯,什么也不用。我也不想去哪玩,我们每天待在一起就行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由衷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她才知道,拉斯维加斯那一回,还真是他故意的。他想着她不到二十一岁,不能出去玩,这样两个人就可以窝在酒店里,看看电视,吃吃东西,一天就这么从早过到黑,别提多惬意了。她和他都不想再费心选择去哪里。
这一年,他们在一起,所以哪里都是好风景。
“那今年圣诞你就来记忆中的酒店度假吧,有我作陪,服务到位。”
他就只能想到这样了,真没劲。
“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没住腻吗?还是来我这儿吧,地方虽然小,但小得很温暖啊。”说了半天他不答应,她开始耍脾气,“还住以前的地方,还做以前那些事,那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啊!”
“您别生气。”他赶快安抚,“跟您约会,这事我不正在学习中嘛,路总得一步一步地走。”
这话她听着在理,这诚恳的态度让他也很受用。
如何跟爱人约会,他们都还在学。
吵嘴n久达成的协议是,白天一起逛街吃饭,至于晚上回哪边,视具体情况而定。但具体情况是指什么,她想了好久,后来赌气不想了。
“婉儿啊,闲下来的时候,给蒋怡风打个电话。那姑娘说她现在不敢打扰你,苦都诉到我这儿来了,听着怪可怜的。”
圣诞节这个幸运符还真神奇,微婉美滋滋地想,老天不但赐给她一个男朋友,也还给她一个好朋友。如是,她和怡风也恢复联络。后者等的当然就是今天,易微婉和汤毅凡终于在一起的一天。怡风以预言家和媒人自居,喜不自胜,忍不住地大呼:“所以我从来都不会讲错,对不对!”
“可我们现在都很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怕重复之前。”
“不想重复之前,那只有一件事可做嘛——爱。”
她就知道这丫头拿不出靠谱的点子。
“可是怡风,我怕。”她头痛不已。
“怕什么?”
“如果这次我还是做不到怎么办?就像对丹尼,对之前所有人一样。如果我还是做不到,那是否说明,我对毅凡也不是爱?”
“这……是你每次都想太多了好不好。哎呀,不要乱想了啦……”
好了,现在就连怡风也默认,这真的会发生。
怡风挂电话的速度超快,都没来得及让她讨教一些实用细节,但话说回来,怡风经验也不丰富。再话说回来,就算怡风经验丰富,在这件事上也指点不了她。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3
12月20日,汤毅凡抵达巴黎。这人好死不死,乘了个红眼航班,过了凌晨才落地。易微婉穿越一座城,搭地铁去接机。她全程都用走的,在雪地中踩出一个一个脚印。经过星巴克时,买了杯香草拿铁捧在手心里,隔着棉手套杯身暖得恰到好处。她一路走一路瞧,见到一家春天百货就走进去,选了一副情侣手套,这个当落地礼会不错吧。她特意留出整个下午的时间,慢悠悠地走到戴高乐机场。这悠长一途,让久别重逢的喜悦发酵到浓烈。
飞机没有晚点。
毅凡穿了黑色大衣,递给她一朵好红的玫瑰:“我想了半天有什么没送过你,然后想起来,没送过花,所以了……”
花就很好了,她最喜欢收到花。的确,他从来不送女朋友鲜花,她最了解的。当你跟男人要鲜花,他们会特别扫兴地说,花有什么好的?一点都不实用。男人就是男人,你跟他要浪漫,他就跟你讲实用。实用、实用,实用你个头!女人就是喜欢玫瑰,懂不懂?
她心里很甜,但不满地问为什么不是一束。他回答,一个大男人捧束花走,他老觉得特丢人;而一朵花,他就可以藏在口袋里。可结果是,茎上的刺就把衣服里子给划破了。
“回去我帮你缝!”微婉兴奋地大喊。
“你……会缝?”
“我学会了好多事呢!”
时间不早,毅凡执意今天要回酒店。她同意了,毕竟是真的晚了。阿泰内广场酒店的阿斯顿马丁正候着,但她可不想坐,她怂恿他,我们乘地铁!
人人都说午夜的巴黎地铁不安全,这是事实,但她有男朋友,所以什么都不怕。
毅凡好多年不乘地铁了,被她牵着入站、买票、出站,还很好奇地东张西望。巴黎地铁建得比较早,设施都好似古董,进车厢要抬下脚,车厢里面则狭窄得好像一截截管子。是的,地铁没有被翻新过,翻新什么的,不是法国人会做的事。他们并排坐着,十指相扣,她累了就可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在13号线brochant站下车,距酒店的步行距离大概有三公里。不长也不短的步行距离中,他讲工作的事和家里的事,最近的投资收益很好,但继母和继弟让他头疼,而她则讲实习的事和学校的事。
他攥着她的手,放进了大衣口袋。
到酒店时已经凌晨,她碰到枕头就睡熟了,接近日出时醒了一次,他果然在床的另一边,那很熟悉的位置。
再醒时芳香满屋,她洗漱好,披着他的衬衫走到厨房,发现这人正一本正经地烧蛋炒饭,兴致很高。见她过来,他骄傲地摊开一冰箱材料,说他有火腿、蘑菇、洋葱、虾仁,可以全加进去。
“提前叫人准备的?”
“没有!我今天早晨去附近的市场买的。”他扬了扬手里的锅,“这个是跟ducasse先生(阿泰内广场酒店的名厨)借的。”
“哟,您法语长进了嘛,都能买菜了。”
他实话实说:“那倒没有,不过肢体语言全世界通用。”
他买了一大包洋葱,和她一样,他也不知道一餐饭要用多少。他还很惊讶地发现,原来锅有这么多的尺寸。他掌握不好油的温度,于是第一锅冒了烟;第二锅,蛋打得不够快,结了块;这第三锅正做着,她就出来了。她索性就跟他一起做,在加不加味精这件事上,吵了回嘴。吵着吵着,他们开始对着罐子好奇地研究。
他认真地琢磨:“你说味精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她也很怀疑:“不知道。不过,他们说汤有鲜味是因为加了这个东西。”
两个人像偷吃的孩子,各自用指头蘸了点,放在舌尖,品了品。
“没什么味道嘛!”
他决定不加:“反正这东西不健康。”
她使劲回忆,好像陆盛是加过味精的,不然,是盐?
“不加的话,不鲜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