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触到车帘,忽而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顿时如遭雷击。gugeyuedu.
他在里面谑笑道:“不愧是艳绝天下的花魁,这般妖媚,真快叫本公子把持不住了……”
女子带着喘息回答,声音软的像蜜糖:“爷喜欢就行,不过奴家真的得走了,前面不远就是东山了,若是被郡主发现了,还不把奴家给拆了。”
“诶~~怕什么?若不是我爹指望着摄政王那点儿威望,我才懒得理会她,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死人脸,看着就丧气,还是你好,嘿嘿……”
他似乎又去逗弄了那女子,惹得她一阵娇笑,却似一阵钉子,穿过帘子密密麻麻地没入我身上,一阵锥心蚀骨的疼痛。
难怪没有车夫,被他支走了吧。看这模样,竟是一路从妓院出来,慌忙之下来赴约的。
之前听哥哥说起说他为人品行不端,但父王派人去查时,他俱是规规矩矩的表现,未尝有出格的行径,不想今日我早来了几个时辰便撞见了这幕……
我已忘了动弹,只是怔怔地站在车外,车内香艳旖旎,那个曾经与我相关的男子,即使此时此刻也不断地说着让我难堪的话:“若她不是郡主,这副沉闷的秉性,我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原来我能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个郡主的身份,之前他所谓的喜欢我,都只是装模作样罢了。
我心中怒火骤起,从袖中摸出鞭子,一鞭劈开了帘子。大概是我换了装束,车内衣不蔽体的两人见到我一时都没恍过神来,片刻后那人才慌忙披衣给我磕头,满口声称是旁边的女子引诱他。一边的女子早已吓得泣不成声,只敢缩在角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给我滚!”
我心中有许多气愤之言想说,但到了这一步,竟然只是这么一句。
滚,从我的眼前消失,永远也别再出现……
昭宁(二):
▽
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了,但没想到当晚他又跑去了我家中,与他父亲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原谅他。
父王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不敢惊动他老人家,只一个劲地求我。恰好节庆,父母携手出门去了。哥哥又身在京城,家中除了仆人,只我一个当家做主的。我也不想闹得被父母知晓,从而引得他们动怒伤身,便想尽早打发了他们离开。奈何这对父子委实难缠,怎么说也不走。
我心中气闷非常,命人把他们赶了出去,自己待在书房里踱步,最后便想找个地方出去走走,避开这些烦人之事。
彼时我只想去个远地方,看了一圈,手指便停在了西域地界。正要继续研究下去,忽而仆人来报说那对父子始终跪在门前不走,偏要求我原谅。
我怒火中烧,快步走到大门,对那人道:“你若不走,便休怪我派人上告到朝廷,请陛下做主!”
那人听我搬出皇家身份,越发慌乱,他父亲也在旁对他破口大骂,骂完了又来对我赔笑脸,看的我心烦意乱。
说到底,无非是害怕此事影响了他们的前程罢了!
他见我不松口,跪爬着上前,一把抱住我小腿嚎哭:“郡主见谅,真是那妓子勾引的我啊,您要相信我对您的真心啊……”
过去看他,怎么都是好的,如今这副模样,却只叫我厌恶至极。
我活了二十几年,父母恩爱,兄长关切,家庭和睦自不必说。从未见过这样的丑恶之人,自然觉得不可原谅。如今只想极力摆脱了他,再也别见到他,也好让我忘了自己不讨喜的事实,心里好受些。
他仍旧伤心欲绝地哭泣着,我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忽然想起先前在地图上看到的塔什城,知道那是传说中的魔鬼城,便想吓吓他,让他知难而退。
我用力抽出小腿,冷声道:“你若真有意悔改,便去西域的塔什城走一趟,取了里面的城砖回来,我便原谅你。”
他停下哭泣,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塔什城?”
“不错,塔什城又叫魔鬼城,与迷宫一样,进去的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他的脸色顿时白了,旁边他父亲也是一脸愕然。
我知道目的达到了,转身进府,命令仆人关门。
▽
然而我还是想错了,那人自然是没有这胆量做这事的,但是他父亲可顾不上这些,不出两日便派人上门来告诉我说已经将儿子送往西域,只望消了我的怒火。
我当即愣住,当时不过一句搪塞之言,他竟然真的做了!
此事因我而起,若是真的因此让他丧了命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左思右想不是办法,留了信给父母便出门追他去了。
不想之后父母又让哥哥来寻我,但那时我已经身在边关,且遇到了庆之。
昭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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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只顾着早些追回人,没日没夜地赶路,但半路总是遇到阻拦。
起初是遇上一个意图打劫我的西戎女子。估计她不知道我会武,只见我孤身一人便动了歹念,想叫我留下盘缠。我本不想出手,她倒是心狠手辣,我忍无可忍,出手将她打成重伤才离去,连日来的怨愤倒出在了一个陌生女子的身上。
未至边关,马匹已经累得口吐白沫。我便在当地驿站雇了辆车继续赶路,然而这次又在快出关时被拦了下来。
那是我十几年来与刘庆之第一次重逢。他显然已经记不得我了,我倒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大概从不清楚自己的相貌会给别人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当年见到他时我便觉得他是天边初升的一抹朝阳。但他很少笑,总是一副恭谨守礼的模样,举手投足,无不彰显大家公子的风范。
如今在沙场之地见到他还真叫我吃惊。他说他如今是边关守将,更让我没有想到。我本以为他会循着他父亲刘太傅的足迹做一名文官的。一直也以为他的手只适合拿折扇,不过见到他一身戎装,执剑而立,却又是另一番赏心悦目的光景。
他比以往成熟了太多了,静静地看着你时,叫人有种莫名的安稳感。
但我急着追人回来,并没有时间与他叙旧,只相认了便夺了他的马离开。
然而快出关时,我又回来了。
因为我没有地图,去塔什城的路线完全不熟悉。
我想去问赵老将军借地图,他以前是我父王旧部,应当不会拒绝。但尚未见到赵老将军,庆之已经挡住了我:“郡主可知塔什城是什么地方?您金枝玉叶,还是早些回江南去吧,免得王爷王妃担心。”
我哪有时间与他计较这些,理也不理他便往大帐冲,他自是不敢阻拦的。
我进去问赵老将军要了地图,老将军也是一番苦劝,我只说急着去救人便匆匆离开,他却执意派人送我。
西戎与大梁战事一触即发的事情我也耳闻了一些,怎好让他分派兵力在我身上,便摇头拒绝了。但临走时,庆之却又追了上来,免不得又是一番劝说。
我心急难耐,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冷淡,恭敬地行礼道:“末将多嘴了,还望郡主见谅。”
我张了张嘴,心中愧疚,他的好意我知晓,只是真的赶时间罢了。
“你若真担心,随我一起去好了。”
我不知道当时怎会说这话,之后回想也总觉得太突兀,但他竟真的跟上来了。
很久之后,我一直认为他那时是担心我才跟来的。但又很久很久之后我方知晓,他那时不过是抱着我会中途退缩的念头,否则才不会浪费时间随我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那时我也没什么心情与他争辩了,因为我时常觉得他比我小,我需得让着他些。
当然这念头要好生藏着,不能让他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刘绪&昭宁(中)
崇安元年冬
刘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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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塔什城的路上,我多次询问郡主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但她怎么也不做声,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叫人觉得十分难以接近。
郡主不愿赵老将军分派兵力老保护她,所以如今一望无垠的大漠,只有我与她两人。她的脸上除了冷漠,几乎没有其他表情,又不爱说话,时常我们走在一起时,只能听见马蹄踩踏过沙地的轻响。
一直到第一囊水饮完,我见她对着地图,似有些动摇,便试探着提议道:“郡主,若无特别原因,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转头看我,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歉疚:“抱歉庆之,累你奔波了,但我是要去救人的,不可耽搁。”
我愣了愣,说不出话来了。
时至傍晚,夕阳渐渐隐下,通红的光亮洒满远近的沙丘,仿若古老的楼兰美人身披橙红薄纱,侧卧大地,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郡主忽然道:“我在江南生活了二十几年,倒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
我愕然:“到底是何人让郡主这般不辞辛苦地追来西域?”
她就近坐在地上,垂了眼,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捏了一撮沙在手里轻轻捻着,直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轻声道:“为了一个男子。”
我又是一阵愕然。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如她这般冰冷的女子心里竟还装着一个男子,那人想必是十分厉害的人物吧。这般一想,竟有些想见见他了。
谁知下一刻她的话又颠覆了我的想法,她道:“那男子负了我,事后又来求我,我气不过,拿塔什城来搪塞他,不想他真的来了这里,所以又只好赶来劝阻……”
一时之间我完全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大概震惊居多。不为别的,单单因为她肯将此事告知于我……
▽
又行了两日,已经彻底出了大梁地界。如今西戎与大梁战事一触即发,实在不适合深入西戎,我自然又极力阻止她继续前行,但是她仍执意要赶去救人。我没有法子,干脆说我自己去,她返回营地等我便好。然而我实在小觑了她的固执,无论我怎么劝说,她始终不肯放弃。
这般僵持着又行进了一段路,天色渐渐暗了。先前郡主与我分辩了几句,大概心情不好,只独自埋头朝前走着,我也不好意思叫住她。
谁知没走几步,她忽而吃惊地叫了一声,然后慌忙转身朝我这边跑来。我以为前面有什么危险,立即一手抽剑挡在她身前,一手将她揽到身后。然而扫视了周围一圈,除了渐渐暗下的天光下远近沙丘有些诡异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最后目光所及,不过是几只四脚蛇迅速地从眼前爬过去了。
沙漠之地干旱缺水,只有晚上才会有动物出来活动,除了毒蛇之外,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有些好笑,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问道:“郡主以前不曾见过四脚蛇么?”
刘绪(二):
听我发问,她从我肩后探出头来,声音似有些气恼:“这哪是寻常的四脚蛇,我在江南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
这下我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她干咳了一声,转身朝前去了,之前那点害怕荡然无存。
追上去时,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特别的情绪,大概是因为我无意间扒开了她的冷漠外表,原来她也有寻常女子的情绪,若不是身处陌生的沙漠,应当永远不会表露出来吧……
▽
晚上气候骤冷,我深知此时不宜赶路,便就地取出了厚毛毯给她裹着,又去找干粮烧酒,吃了可以暖和些。哪知一抬头,她却怔怔地看着我,叫我自己也愣了愣。
“怎么了,郡主?”
“没什么,”她有些赧然地摇了一下头:“我还记得以前你小时候已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如今却好似脱胎换骨了。”
我笑了一下:“倒没那么夸张,在这里过惯了,也就熟悉了。”
我不知她酒量不行,她举着酒囊饮酒时,我也不好阻拦,以致于她后来忽然话匣子大开,我才意识到她有些醉了。
她说起了她一路追来西域的那个男人,但是始终不提他的名字,不过江南之地的官员能接触到摄政王的必不是泛泛之辈,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家族必然有些势力。
那人也实在过分,我还从未听说过男子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光天化日之下竟在马车中狎妓,还是当着郡主的面,真不知她当时是何等心情。
恍惚间,我蓦然想起那次在宫里,安平陛下与子都兄紧紧偎在一起的背影,素白的中衣,大片大片的像是寒冬白雪,只叫我觉得寒彻心扉。
撞见最在乎的人与他人一起,那种心情我是体会过的,所以此时看到郡主,越发觉得难受。
大概是我久久不曾言语,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我,问道:“庆之觉得我说得太多了是么?”
我赶忙摇头,又听她道:“当着别人我自不会说,但你不同,终究也算是故交的。”
我心中一暖,感激地拱了拱手:“承蒙郡主不弃,庆之必不会将今晚的话透露出去半分。”
天色已经昏暗得看不清她的神情,夜风寒冷地卷过,我只听见她低声说了一句:“说出去也没什么,除了郡主这个身份,别人什么都不会在意的……”
她坐在我身旁,端端正正,像是沙地里竖起的一块石碑,冰冷漠然,惆怅寂寞……
刘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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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究还是到了塔什城,她几乎立即就想进去,被我阻拦,可是我想独自进去时,又被她阻拦。你来我往了一圈,不由得都觉得好笑。
最后彼此都僵持不过,干脆心一横,一起走了进去。
我对郡主说,那人既然胆小怕死,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