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年底分红(六)

  夜晚,大队部外。

  渐渐地,又刮起了凛冽的寒风。

  一长条队伍直接排到了土路的远处,以至于旁边燃起的篝火,根本就不够那么多人烤火的,连搬出来的小炉子,都已经挤了不少人。

  沈家大房和二房,三房,包括邬家,都没有去排队,除了邬雅去沈家,跟沈月就伴写作业探讨学习,沈玉和沈栋年龄小,怕冻着以外,所有人基本上都在大队部里帮忙。

  邬康和邬兴上学也有一阵子了,沈卿卿特意将兄弟俩叫到屋里来,让他们跟在身边,学习怎么算账,怎么分配。

  邬康和邬兴学的很认真,也很聪明,他们对数字非常敏感,还会举一反三,尤其小学阶段的应用题,几乎都难不住兄弟俩。

  沈卿卿看着这兄弟俩的聪明劲儿,忍不住唇角露出浅淡的笑意。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或许明年开春后,就能升到初中班了。

  而邬康和邬兴看着二嫂笑了,也都腼腆地笑起来。

  二哥和二嫂登记领证后,他们就自动改了口,从卿卿姐姐改口开始喊二嫂了。

  至于长辈们的称呼,要等到开春办完婚事再改口。

  自从上了学,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知识,什么是学问。

  邬父白天干活,晚上不睡觉也得监督兄妹三人写作业和复习。

  到现在为止,他都会念好几首诗了。

  就连下地施肥除草时,心情舒畅了,都忍不住吟诗一首,那意境,别提多美了。

  有时候,路过的村民瞧见邬父对着田里嚷嚷啥,特意走过去听听。

  这一听不要紧,所有村民都惊呆了。

  “哎呦喂,敢情这邬父,都成大诗人了?”

  “成诗人咋的了?有一天他飞到天上去了,都不稀奇,你也不看看他儿子娶了谁。”

  “哦,那倒是,不过,邬家真的是要发达了,你瞧瞧家里这几个娃,挣钱的挣钱,上学的上学,你说我儿子,咋就没这个福气呢。”

  “甭说你那个傻儿子了,上次我瞧见邬家三儿子问你儿子,10+10等于几,你儿子掰着手指头都算不清,还舔着脸说手指头不够用,丢人不?”

  “你这叫咋说话呢?我儿子要能去念书,保不准比邬家这几个小子还强呢!”

  “你可拉倒吧,你儿子过了年都要娶媳妇了,还念啥书?人家学校也不收啊。”

  “你就会埋汰我,你还不是牙酸了,见不得人家过好日子……”

  邬父听着田埂上那些村民都快骂起来了,顿时背对着田埂,笑得满脸褶皱。

  当初,儿子和卿卿处对象,村里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传闲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现在不过半年,那些难听话,就全变成了酸话!

  以后,还不得馋死他们?

  再说邬康和邬兴,虽然对前路还是有些迷茫,但他们对念书,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二嫂。

  没有二嫂,就没有他们现在的生活,也就没有机会进学校念书。

  几块钱的学费书本费,也不是家家户户能掏得起,能交得起。

  沈卿卿发放完钱票,朝着外面喊了句:“下一位。”

  然后,又让邬康将屋里的炉子再加一铲子煤球。

  邬康打开炉子的铁盖,捅了捅里面的煤球,又将下面烧完的煤球勾出来,立刻填进去一铲子煤球,赶紧封好了铁盖。

  旁边,邬兴瞧着走进来的人有些眼熟,不禁转头看向二嫂。

  沈卿卿瞧见邬兴的眼神,也看向来人,没想到竟然是谢怡。

  不过,她并没有以公徇私,核算好了谢怡的工分,将她应得的钱票和粮食票递给她。

  “拿着粮食票,去外面排队领粮食。”

  谢怡拿着十几张钱票,又看了眼粮食票,在转身时,终于开口说道:“沈小曼,她怀孕了。”

  沈卿卿微微一挑眉,看向谢怡,疑惑反问:“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她和许玉堂已经结婚了,怀孕不是很正常吗?”

  谢怡围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沈卿卿脸上的表情。

  十几秒后,她才恍然地笑了笑说道:“是啊,他们结婚了,怀孕很正常。”

  然后,她将钱票装进棉裤裤兜里,攥着粮票往外走去。

  只是,明明几步就能走出去的距离,她却走的很慢,像是刻意在等什么。

  直到她掀开棉门帘子走出去了,身后才传来沈卿卿的声音:“下一位。”

  谢怡赶忙让开位置,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院子里的影影绰绰,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是特意插队进来,就是想先进来,看看沈卿卿的态度。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不在意了。

  那她呢?

  她为什么还要那么在意?

  尤其是看到许玉堂冒着风雪,去外面捡柴火干树枝,脸都冻伤了,可他却舍不得沈小曼挨冻的样子,让她几乎要归于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波澜。

  原来,许玉堂不是不会关心人疼人,他也会为了守护,甘愿忍受着寒冷,甘愿去付出。

  可他身边的女人,原本应该是她!

  于是,她又开始不甘心了。

  每天脑海里都有两个小人在做斗争,让她觉得很受折磨。

  偏偏沈小曼似乎猜到了,总是刻意在她面前,和许玉堂秀恩爱,为的就是气她。

  她承认,她真的被气到了,甚至为此产生了更加邪恶的念头。

  她在想,沈小曼就仗着怀了许玉堂的孩子,如果她推她一下,孩子没了,沈小曼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总是不停地浮现。

  直到刚才瞧见沈卿卿的态度,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瓜。

  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不停的纠结已经逝去的过往。

  瞧瞧沈卿卿,她和邬毅已经领证,无论是处对象,还是定亲,亦或是领证,每次都办的热热闹闹的,得到了大家的祝福。

  再看看沈小曼,她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

  就这,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沈小曼和许玉堂结婚那天,她去了。

  领证后,两个人开始收拾那间破屋子,收拾的倒也能住人。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筹办婚事。

  其实,也没酒席,就是买了点瓜子花生喜糖,请大家过去暖暖屋子,顺便沾沾喜气,连个炮仗也没有。

  沈家人,一个都没来。

  知青点的人,一个都没去。

  等她去了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来了。

  她明显看出,沈小曼和许玉堂的脸色很难看。

  最后还是许玉堂给她塞了两块糖,让她沾沾喜气。

  可她离开时,就将那两块糖扔到屋门口。

  她才不要沾沈小曼的喜气。

  那不是喜气,那是霉运!

  谁沾上谁倒霉!

  如今看来,沈卿卿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人!

  早点远离,早点解脱,早点开始新的人生,这,才是最正确的事!

  想到这,谢怡低头看着手心里已经攥皱褶的粮食票。

  她从不好吃懒做,上工没请过一天假,尽管不如那些老爷们儿挣得多,但这是自己的劳动成果。

  拿自己的劳动成果养活自己,不丢人,还很自豪。

  想想以前,她还帮着许玉堂干活,那些工分,怕是也要记在他身上,多少觉得有点糟蹋了。

  就当,那些粮食喂了狗,她以前的感情也喂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