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亮,明明是五月的天气,骄阳似火的,宁夕夏却感觉很冷。
宁夕夏只穿一件连衣裙,身体微往后仰,靠上透着凉意的树干。她缓缓放平呼吸,把自己沉浸到那个宁夕夏的世界里抽出来。
你不是沉睡了很久了吗,为什么还要想着出来?!为什么在我最幸福的时候,你要出来剥夺掉属于我的东西!
宁夕夏的思绪渐渐远离路边汽车喧嚣的声音,只是稍抬起头,望向祁云夜公司的大楼。
云夜哥哥,现在还在工作吧。
跟着她后面出来的舒窈,没叫住她,只是处在后面。
然而宁夕夏仿佛脖子生锈了似的,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转过头来,瞪圆的眼睛不像是刚刚知道事情真相的女人,反而更像在埋怨。
“舒窈,是你的主意是不是!”宁夕夏的语气不自觉地变成了那晚祈夜楠的语调,透着几许颓废的味道。
“你想通过刺激我而让她出来对不对!”
舒窈也不想的,但什么事都讲究各归各位,她无意识吞咽几下,“是,是我的主意。”
“那我呢?”
舒窈的视线幽幽扫过宁夕夏她握紧的拳头,忽的轻笑一声,“你本来就是个次人格,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不好吗?”
“那我呢?”宁夕夏沉沉地指了指自己,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露出一抹苦笑:“当初让我成为主导人格是你们,现在又想要拿回的也是你们,那我呢?我呢?我有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子对我!”这个微笑,用尽了宁夕夏痛苦悲伤的力气。
一连串泪水从宁夕夏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强烈的不甘如泰山压顶般地向宁夕夏袭来,她的手脚麻木了,血液也都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你知道吗,气到极致会全身发抖,伤心到极致心脏会炸裂般疼痛,哭到极致会呕吐,难过到极致会头晕,失望到极致会沉默。
本是该放松的一日,却是最不安宁的一日。
这一天,宁夕夏就好像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傻子一样。
从一开始大家隐瞒着自己是次人格的事实,现在舒窈欲让主人格苏醒,她沉睡。
宁夕夏,这具身体的次人格,因为主人格的意愿而替她生活了下去,得到了爱情,友情以及事业。
但又因为舒窈,这一切的一切又好像离她很远,遥不可及。
而已经死去的舒瑜棋,成为了这次的导火线。
舒窈曾经在舒瑜棋临死之际答应过他,她会让真正的宁夕夏回来,她会让她记住他。
只是,这一切,她又有什么错。
舒窈的一切举动都让宁夕夏盛怒不掩,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直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舒窈,看着随风飞扬的发丝,配上那样一张极致冷静的脸,可谓是冷漠无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宁夕夏扯着舒窈的肩膀,任由泪水打湿衣襟,可是她脸上的平静确确实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想让她消失。
怪不得,高中毕业以后,舒窈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专业,选择了医学方面的专业,还时不时给她推荐有个双重人格的书、电影等,都只是为了今天这么一天。
不理睬宁夕夏的恳求,舒窈扶掉她的手,道出了这几年最折磨她的一个秘密。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久,只不过是瑜棋为了救你死了,刚好祁云夜又趁人之危地骗了她,所以你才以次人格的身份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舒窈愤怒满容。
她才不管宁夕夏知道这些事情会怎么样了,今天,主人格的宁夕夏一定要出现。
宁夕夏震惊不已,她完全没有想过瑜棋是为了救她而死的,还有云夜哥哥……
舒窈内心一片坦然,甚至还有一丝的欣喜和解脱。
终于把它给说出来了,不用再瞒下去了,不用再受内心都煎熬了……原来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宁夕夏看着青天白日,明晃晃的太阳,刺的她眼眶发疼,眼泪都好似被蒸发掉了。
这一刻,宁夕夏才明白,舒窈想让主人格回来的原因,不仅仅只是舒瑜棋的遗言,还是因为是因为她舒瑜棋才死掉的。
懊悔,心痛,已经无法说出她内心的感受。
虽然舒窈说,这一切不是她的错,她也早已不在意了。
虽是这样子说,但她做的一切在宁夕夏的眼中,万万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忘掉。
“舒窈,对不起。”宁夕夏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吐出一句话,自始至终,都是因为她,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出事情。
她终是对不起舒窈的。
看着舒窈隐忍的颤抖,还有紧咬着的贝齿,宁夕夏就知道她该是没有什么话反驳的。
“对不起!”
舒窈苦笑一声,对上宁夕夏,六年了,宁夕夏不会知道每晚梦到瑜棋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
就因为当时她的一个任性的,小举动,让瑜棋走上黄泉,从此天人两隔,幸福生生的扼杀在花开的半路。
“夏夏,若说不恨,我做不到。瑜棋没错,但害死瑜棋的终归是你引起的,我不希望你死,但是我答应瑜棋的就一定会做到。”
舒窈不忍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因为长时间的在太阳底下暴晒已经有些燥热了,但内心的痛苦还是轻松压下那份热气。
不忍再看下去,狠心地转头,再次对上宁夕夏,“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
舒窈说完,便于宁夕夏的目光撞在一起。
宁夕夏什么话也没告诉舒窈,甚至是来不及呻吟一两声,两眼一黑,就倒在了路边。
初夏的风带着微醺暖意吹着,阳光透过薄薄的玻璃和薄薄的窗帘溜了进来,下午两点,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护士值班台,两个稍年轻的小护士握着手机,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小护士把手机拿给好友,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止不住兴奋:“快看!我刚才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是顾善,拥着祈夜楠。
“顾哥真人真的比照片要好看多了!”短发护士道:“他旁边那个就是祁总吧,可真漂亮!”
“是啊,郎才女配。而且顾哥好宠她呀,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哎,我要是祁总就好了。”短发护士捧着脸,一脸向往地说。
“不过,他们来看到那一位,好像是宁夕夏来着……”马尾小护士朝走廊的尽头努了努嘴:“听说他们还和舒医生认识呢。”
“是她,没错的。”短发护士打断她的话:“也不知道她怎么了,送过来的时候居然还需要打一剂镇定剂。”马尾小护士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她也好好奇。
走廊尽头的病房,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空调呼呼地吹着。
宁夕夏靠床呆呆地坐着,电视机开着,却没有开声音,仿佛在放无声电影一样。
“夏夏……”
“你不是对双重人格症很有兴趣吗,那你也应该知道主人格和次人格的关系……而你就是次人格。”
宁夕夏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舒窈,选择沉睡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凭什么来怨恨我!”
她和她当闺蜜也有五六年了吧,从来没看过她为了达成目的而这么积极吧。
就是她为了比赛,舒窈的行为也是得过且过的那一种,她一直以为那是舒窈的性格使然,毕竟认识这么久了,也确实没怎么看到过她积极的样子。可如今才发现,舒窈不是不在意,只是还是要看人的。
她要宁夕夏回来,那她呢?她算什么?这些年她们一起长大的时间又算什么?
宁夕夏深深地吸了口气,艰难地爬下床,卫生间里有镜子,她打开灯,镜子倒映出一张自嘲的脸。
是自嘲她们的友情,还是该自嘲自己的存在。
脸色苍白,头发因为激动几乎大把大把地贴在脸颊上,嘴角高高勾起显得有些刻薄,五官分明还是那个五官,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活力。
曾几何时,宁夕夏会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宁夕夏走出来去看舒窈,“窈窈,我们是闺蜜吗?”
“是,我们一直都是。”
“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宁夕夏笑着后退,跌坐在病床上,她也曾以为她们是闺蜜啊,曾经她最幸运的是,她和祈夜楠都陪在她身边,周围的人称她是连体婴儿。那时候她是以为她们是闺蜜的,即使后来三人分开了,也没有降低她们之间的友情的。
但是她又是不幸的,舒窈要让她“消失”。
也许是自己抢了宁夕夏的生活,自己该还回去的,也许是舒窈只把那个宁夕夏当闺蜜,总之,舒窈设计想让主人格的宁夕夏苏醒过来。
紧接着宁夕夏面色惨白地看着舒窈,她没有一丝犹豫,她要让主人格出现,而她被消失,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想法。
舒窈想让主人格回来有什么错?没错,那她呢,她又有什么错?她出现被主人格继续生活,按照她的意愿,然后就得到了这个?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次人格。次人格终究是会离开的。那她呢?她的那些青春,在此获得的感情和事业和朋友又怎么算呢?
“怎么可以呢!?”宁夕夏喃喃道。
宁夕夏走到窗户边,身子因为不甘心而脚步踉跄,打开窗户,空气中的燥热扑面而来。
一瞬间的晕眩,也挡不住满身的崩溃和绝望。
宁夕夏突然笑了出来,等笑够了,她半侧着微抬小脸,斜睨舒窈,“不就是想让我消失吗?好,我答应你。”
宁夕夏此话便是认可了她次人格的身份,只是舒窈在听到这句话话时眉毛微微皱起来。
“你认真的?”
“那不然呢。”宁夕夏捏着拳头,嘴角挑着嘲讽的笑意,依旧是斜睨着舒窈,虽然她的小脸有些微微发白,额头还布满了细密晶莹的汗珠,但她的神态依旧是那般不屑、自嘲。
“怎么,我答应你了消失,你还不这般样子干嘛?!莫不是舍不得我了。”嘴角讽刺的笑容越挑越大,让舒窈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明明她说的话都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舒窈就觉得听着特别的刺耳闹心。
“舒窈,给支烟呗,出来这么久了,还没感受过烟都滋味,有点惨。”
宁夕夏背靠窗户,指间捏着从舒窈那搞来的烟,学着她们之前抽烟的样子,狠狠地吸了一口,入肺。
目光交汇,舒窈探究地看着宁夕夏,不解她现在的做法,她应该是激动,不愿意的才对。
“舒窈。”宁夕夏笑了笑,很凄美的感觉。
她阴狠冷漠的笑:“你说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算答应的你的消失了。”
舒窈瞳孔紧缩,然而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平静反问:“夏夏,你什么意思?”
宁夕夏深深看她一眼,“我死了不就是彻底消失了嘛!”
病房里都静了一静。
舒窈紧紧盯着宁夕夏,生怕她说的是真的,然后又是缓慢的笑了,别人不理解她,她还不理解嘛,宁夕夏最怕疼了,所以她肯定是吓唬她的。
宁夕夏也是静静地盯着眼前人。
平心而论,舒窈这个闺蜜当的还是不错的,她确实是怕疼。不过,这次怕是要让她失望了呢。
舒窈敏感地察觉到宁夕夏看他她的眼神有些古怪,甚至让她觉得毛毛的。不过他她毕竟是比宁夕夏多了些沉稳的,很快就道:“夏夏,你只要沉睡就好了,其他的是不需要你做。”
一如既往的舒窈式风格,抓住重点,一击即中。
“死就是最好的沉睡。”宁夕夏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气呵成,几乎把舒窈吓到了。
“夏夏你……”
宁夕夏笑了,只是笑容有点发冷:“我在你心里算什么?哦,我不在呢!”她摊手,“你知道的,我喜欢钻牛角尖,消失嘛,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死嘛!”
舒窈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宁夕夏笑非笑地看着她,翘着指尖揉耳朵,直视舒窈,笑盈盈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