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疼!”
余九畹咬紧牙关,痛觉刺激下不自觉地眯着一只眼。
“忍一下就好,准备进去了。”
“快点……”
心里的紧张更加放大了痛楚,肌肤被接触的刹那,余九畹的小腿肚依然绷紧,红润足趾卷曲,仿佛刺破皮肤的是烧红的铁棍。
“好了,出来了。”
缝衣针粘着灰不溜秋的小尖刺,看着尖锐,实则材质酥软,顶部破开皮肤的瞬间被磨去锋锐,全靠着作用力推动才没入肌肉间。
小尖刺扔进垃圾筐,余贤搁置缝衣针在纸巾,优先在妹妹掌心边缘挑破皮肤的创口均匀扶抹红霉素。
集中精神挑刺已成过去,余贤得以分心,问一句余九畹好好的寒假,不出去找朋友疯玩,不在家打游戏,怎么突然被兔子妖精夺舍了身体,到小区草坪练跳远。
咱小区的物业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售楼部楼盘模型里的游泳池实际是雨水储备池,路灯多修一盏就喊亏,至于草坪里的枯枝烂叶,没等雨水塞满了排水沟,内涝裹挟杂物到一楼物业办公室免费旅行,是绝不清理的。
到那去练跳远,跟跳进古人捕兽用的拙劣简朴机关坑本质上没有区别。
“体育中考分涨到一百分了。”余九畹委屈地看着伤口,“老师期末就催我们锻炼,我体质本来就差……”
“你们初中现在不晨跑了?”余贤擦净缝衣针,收回针盒,惊讶地抬头。
“跑呀,早餐前就去跑三圈。”
“体育课呢,全被占了?不练跳绳、仰卧起坐和跳远了?”
“练的,一周两节。”
扫兴地呼气,余贤站起身,悠闲地归针盒至电视柜下的抽屉:“那你急什么,还有两年半呢,南珠的体育中考的科目又不变,长跑、50米、跳远、仰卧起坐……你们女生好像还有一科可选考,嗯……忘了。”
余九畹低头小声嘀咕:“可是阿清、焰灵她们都被家里催着报培训班了,我们家里学校又远,不像她们放学在学校锻炼到六点半才慢悠悠走回去,到时候考试,万一我就差那么点分没过……”
她对自身体育素质极不自信,胸前部位发育太快,长跑短跑总是费力,还要担心旁观的同学小声非议;跳远老抓不住诀窍,落地不是重心太前就是脚跟不稳,今天手上的伤就是身子后仰欲摔的时,手掌支撑按到草坪里的尖锐枯枝弄的。
“哪的培训班?南珠有这东西?”今日南珠气温回暖,短袖t恤外面露着两只精壮胳膊的余贤猛回头——体育中考那点科目,还要报班?
“在北部湾路那,中山公园对面,阿清她们报的班是一百五一节课。”
“北部湾路……公园对面……你说的是文化宫二楼的三格能量突破学院?”余贤眯起眼,从熟悉的地名里捕捉到某些信息。
余九畹颔首。
“那家……是一个月前才换的招牌,以前是教羽毛球的,店长姓杨。”余贤不可思议地扶额,放假前他还吐槽过胖子家的羽毛球馆改的什么破名字,脑子进水的家长才把小孩送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愧是生意人啊,一下就捕捉到了新生的体育辅导市场。
难怪胖子的零花钱又多了,氪金十万砸进刚开服的二次元手游标准池,就为了捞一个立绘瑟琴的角色,作为强度党的余贤理解不能。
“看,一打开手机全是体育中考的,你都考过了,当然不急。”
惯用的右手受伤,余九畹生疏地用左手点开视频软件,亮出软件首页的推送视频——清一色的分析厂西省本次体育中考改革带来的影响、考不过会怎样、锻炼心得……
“九畹哦,那些都是大数据推送的,是你搜过了相关内容才会……你看。”余贤挨着妹妹坐下,启动视频软件——
清一色的衣着暴露美女辣舞视频。
“该死的胖子,又偷拿我手机登号!”余贤大骂一声,抽回手机,登出小号,切回大号。
清一色的刑法科普与犯罪量刑视频。
“哥你看的东西好奇怪……”余九畹神色莫名,斜了老哥一眼,识趣地闭嘴,屁股悄悄挪开。
“学习法律提高法律意识,有问题?”余贤脸不红心不跳地答。
没有回答的,是埋藏起来的原因,不在心底,
在银行卡余额里。
宁潇湘打赏的八十万,老二刺猿不客气一口吞掉一半,剩下的与连载网文来积攒的,约莫快五十万。
《朝如路人暮成友》坐稳了月票榜一,签署的漫画改编合同日前也寄到合作方,余贤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如果不考虑这烫手的金钱。
倘若钱是光明正大订阅来的,不知名的土豪挥金洒来的,余贤这会已经叫上胖子和唐楞严去胡吃海喝,兼顾学习理财,精打细算规划人生掌握的第一笔庞大资金。
偏偏这是忽悠宁潇湘得来的。
关键在于,宁潇湘是一时冲动消费,还是深思熟虑后,带着某种期望的投资。
一旦是前者,宁潇湘回过神来,向余贤索要八十万。
他断然是拿不出来的,除非把自家的房子卖了,四线小城城乡结合部的老旧小区,物业垃圾,地段不好,合余贤银行卡的存款,勉强凑足八十万。
万一宁潇湘还不满意,到法院起诉他,以宁家的财力,随便雇佣高水平的律师,给余贤套牢了诈骗的罪名。
可以说余贤有胆诈骗,没胆花钱,问题是,他当初只想从小富婆那“借”点钱,要面子把话说了委婉些。
谁知道宁潇湘的零花钱是十万起步的啊?
出生以来,余贤哪见识过那么多钱,母亲账户上的存款不到十万,住的房子是父母打工凑的钱、亲戚借的钱过的首付,房子月供尚要还到2020年。
直至今日,他才对八十万有了浅显直观的认识,法律认识——诈骗公私财物,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说起来这玩意算不算诈骗,余贤的法律水平根本弄不清楚,恐龙女主播开美颜骗水友打赏都没听说有立案的,他这应该也……
法律,半懂不懂是最要命的,就像数学考试的几何证明题,单看试卷上的图形觉得ab是cd的二分之一,可半吊子的数学知识偏偏推导不出答案,只能提心吊胆地二选一写答案,祈祷蒙对。
常看着刑法案例当段子,犯人客观上砍人,主观上不想砍该怎么判;客观上砍人,主观上想砍怎么判;客观上砍人,主观上只想吓唬受害者却导致意外该怎么判。
想不到余贤自己竟成了段子——他这八十万,是判诈骗,还是不判诈骗?
见余贤忽然呆若木鸡,余九畹见怪不怪,寒假以来,余贤昼夜不停写网文,睡眠不足下经常精神恍惚,在旁边叫喊全当作风吹。
她劝说几次,新年过后,老哥稍微改善了作息,黑眼圈略有消散,但积累的疲乏短时间内很难除去,偶尔会同面前这般注意力涣散。
“哥,累就回房间里休息吧。”余九畹戳了戳余贤胳膊肘。
经妹妹一提醒,余贤回过神来,悲观情绪下拧紧的眉头自然舒展。
还是亲妹妹说的在理,他疲乏到失去了定力。钱都忽悠到手了,日历也翻到大年初二,一切风平浪静,手机软件里的小姐姐辣舞视频没遭审核员和谐,小说订阅数稳步上涨,对面楼下小卖部的糟老头子仍旧麻将打倒半夜吵吵闹闹——
瞎担心什么呢?
一定是之前码字爆更而紧绷的神经没调整过来,老抓着宁潇湘大笔赏金疑神疑鬼,跟个自作多情的小丑似的。
去睡一觉吧,他起身走回房间。
好久没在大白天睡过懒觉了,网文这活仔细品味,比学习还累人。更新字数多了控制不了质量被骂水文,更新字数少了保证好质量被骂短小,没个良好的心态与炮弹打不穿的脸皮真受不住,要不是门槛低来钱快——
唉,还是宁潇湘这样的有钱人家轻松,八十万和五毛钱性质趋同,随便撒出去,余贤要有腰缠万贯的一天,死也不碰比看门狗还吃力不讨好的网文。
当个坐吃山空玩弄拜金无脑美少女的日子多好,一撒手就是八十万,哪像他累死累活兼顾码字与学习……
八十万……
富二代真的能随手撒八十万么?
宁潇湘家里资产到底值多少?
资产如此多的人,教育按理说不会很差,真的会听他一个不起眼的网文写手忽悠打赏?
罢了,不想这茬,忽悠就忽悠了,别跟个优柔寡断的小丑似的。
老旧木床吱呀作响,余贤平躺其上,一动不动只待房间回归宁静。
小憩一会,起来去临春城喝碗糖水,接着,去电影院看春节档?
虽然遇好片的几率比唐楞严性格突变成渣男小白脸低,但生活确实需要些仪式感,他赚了几十万,该属年少有为的体面人,体面人应当有体面人的格调。
譬如,体面人总不能孤零零地进影院。
找谁呢?
唐楞严?不,找他准要被卷进修罗场。
胖子?不行,那家伙多半拉他去二次元手游联动线下店做一些社会性死亡的活动。
李华?似乎挺容易约出来,可惜她要在围州岛待到初三。
宁潇湘?得了吧,当个小富婆牌子atm尚可,约那挑剔的文艺少女去看电影,估计影片刚播三分钟,就该吐槽导演玩俗套路,演员演技稀烂,广告插入生硬,买电影票的钱浪费了,不如用去买书。
何况那小心机女难伺候着呢,余贤难道要跟个得了赏钱就卑躬屈膝的小丑似的,去迎合吹捧?
就她那八十万……
八十万……
余贤触电式挺直身,底下的老木床被他一番粗暴的折腾,痛苦发出呻吟。
宁潇湘真有那么好忽悠?
冷汗溢出颈后。
如果是打赏,直接用旧的盟主账号不就行了?创建新号打赏图什么?又不是无脑爽文的傲娇女角色。
过去宁潇湘耍小把戏的记忆碎片,一点一块拼接在余贤脑海——
她定有什么企图!
好险,差点跟自作聪明的小丑一样被戏耍了!
手机屏幕闪烁,是戏剧社专属q群的消息。
趁此机会,去探清她的意图,余贤揉了揉黑眼圈,血丝密布而污浊的眼珠充满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