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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 章

  常未竟全功,半途嬉玩起来,让好几条小生命葬送。被海水冲上岸的绿色、红紫色海草,当中也有能立刻拿来煮味噌汤的材料,一些较机灵的年长女孩便会快速收集起来。随着太阳逐渐东升,海水慢慢退潮,沙滩也越显广大。记不清是何时了,重夫站在一旁默默望着这片情景,带着连我都为之动摇、不似孩子般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视着我,曾这么说:「爷爷,海滩是陆地跟海洋的分界线,连系着两边对吧?」对,我答道。「那,我来保护海滩吧。」他的小脑袋瓜朝水平线方向望去,自言自语似地低声呢喃。那当下,我只觉得:这孩子还真有趣啊……

  这么一想,重夫有些异于常人之处。

  不知阿雅是否也忆起类似事件,她也开口:

  配僻有一次,以为重夫跟大家一起睡午觉了,结果他突然起来,想往外跑的样子。我问他要去哪,他说:「我想去看看水洼里还有没有东西。」还是个小孩的他,就自己快步走到海边去了,害我赶紧叫了其他女仆陪他呐……当时那股顽固劲,好说歹说都不为所动的地方,从小就看得出来了。

  水洼——指的是潮水累积在岩石凹洞里,退潮后,在白昼阳光照射下仿佛一锅热水,终至干涸。这时留在其中的小鱼等等,也都晒成鱼干往生了。

  那孩子后来还保持清早到海滩玩耍的兴致吗。

  是啊,不像其他孩子的兴趣一变再变,他有对相同事物持续关注的习惯。大哥他们早早就把重夫送到本土时,我还有点同情他呢。

  重夫上小学前,就寄住在本土朋友家了。

  就是看准重夫这种个性,所以我认为他适合念书。

  雨云漫布,因此黄昏比平日更早笼罩天空,看似就要披盖大地。西方天空彼端,高挂一道令人不快的红黑色斑点,似乎是从云间细缝落下的夕阳光晕,简直就像天空的内脏,正在那儿俯视大地。

  那晚,喜三郎也加入谈话,竭尽所能回想并谈论所有有关重夫和镜原的大小事,包括重夫闯下的荒唐「乱子」,仿佛这么做就能更接近构成巨大全体的某个意志。

  翌日,在喜三郎带领之下往镜原前进。

  沿着沼泽的步道,在雨季走来相当危险。不知何时有洪水袭来。连我们行走时,小径靠上方侧即有水漫出,毫不停歇地横渡碎石子路,朝下方沼泽流去。往下走,穿出灌木丛不远处,有一条不算大的河川,却可见水雾升起,并发出轰隆巨响,声势威镇四方。实际上,有的水花已化为水蒸气,形成部分云雾了吧。此时雨势已停,天空却被低垂云层笼罩包覆。我和喜三郎匆匆赶路。途中,经过小丛竹林。这时,脑中突然浮现小雅昨晚的话:

  小时候,后头不是有一座竹山吗?不过我出嫁前,整片都枯了。那时的事我记得很清楚:长辈们认为不吉利,起了一阵骚动。竹子每几十年会同时开花一次,长笋子时也一起,连枯掉也是同时。光看上面外观,每根竹子都各自不同,其实根部全都连着,它们是一体的喔。满座山头的竹林,是同一个生物。那镜原,也给人这种感觉呐……

  接近破晓时分,阿雅暍了点当地蒸馏酒,像是对周遭有所顾忌,叹息似地吐出这段话。

  全体,是同一个,生物……

  我喃喃自语,背后起了发凉的感觉。

  走了将近一小时,四周飘来某种水果的气息。顷刻之间,立刻转为强烈的呛鼻气味。

  快到了。闻得到招灵木(注4)的味道了。

  招灵木?

  是啊,村落入口长了一大片招灵木。

  道路在此分为上坡路和下坡路。喜三郎指着上坡路说:

  从这里刚始,是通往御岳(注5)的路。

  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此处。御岳是接受众人仰望的场所,但我自己不曾有过攀爬的念头。只知道每隔几年,从事山中工作的人们便会举行一次山神祭典;就因如此,更给我一种印象:那儿不是我该去打扰的领域。然而,如今时代不同了,我知道伐木业者当中,也有些年轻人是打着登山名义上去的。现在重夫也是,我才刚想起,喜三郎偶然之下也说到了这件事。

  重夫曾为了大学的植物分布调查登上御岳,您应该知道吧。

  是呀。

  去年大学放暑假时重夫回岛上来,几乎整个夏天都耗在山上。每当他拖着瘦削身子、只有眼神闪着光采回家时,总是让他母亲跟一班女仆手忙脚乱。

  那时,是他第一次见到香也。如您所见,往御岳的路,到途中为止,跟去镜原的路是一样的。

  他知道吗。

  ……知道。回上渊家的途中,他曾绕到我这儿。不过,当时万万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我知道他好像有出入镜原,因为,他不断多次要求我停止伐木。但我也是为了岛上的未来发展才这么做,不能这么简单地说停就停。这件事我跟他谈过了好几次,最后,他低声说:「到头来,一切都是时势所趋呀。」好像理解我的苦衷了。

  时势所趋,他是这么说的吗?

  我问道,喜三郎点头。

  对啊,他说时势所趋。

  到上渊家来的那位镜原——德藏先生,也说了这句话。

  啊。

  喜三郎发出声音,仿佛突然想起某件事。

  对了,那时候,重夫的确说过:「就如德藏先生说的时势所趋吗?」

  我和喜三郎面面相觎。

  那么说,重夫跟德藏先生见过面呐,而且对方还问了他伐木的事。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重夫果真「被利用」了吗。不过,目的为何?

  重夫虽然来找我谈过停止伐木的事,却也不到杀气腾腾的地步;德藏先生也是,根据伯父您的说法,他好像已经半放弃了。伐木等等,说不定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理由。在我看来,应该也不是德藏先生向重夫陈情,拜托他叫我停止采伐。

  或许吧。但是,重夫带走那个女孩——香也小姐——离开岛上,又是怎么一回事?万一这是镜原人全体的意思呢?

  不过——就算如此——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

  招灵木的花香越发妖艳,流水声却逐渐稳静。河幅稍稍变宽,深度似乎也变浅了,接着在树丛彼方画出一道平缓的圆弧,渐次消失在视野中。

  镜原到了。

  喜三郎停下脚步。一棵不明种类的大树耸立在前,枝干不多,反而长满细小叶子。大树对面,沿路可见一、两间民房。再往深处走,或许能看到更多人家,我下定决心踏步而出。

  快走吧。知道德藏先生住哪吧?

  是,大约知道。

  道路不宽,但和至今走过的山路不同,明显花了更多人力和心血建造而成。然而,房屋四周却丝毫不见生气,连只走路的鸡都看不见,一点都感受不到人类生活在此会有的气息,到处都平静安稳,该怎么形容好呢?就像迷路走进画里一样。

  这里一直如此吗?

  对喜三郎提问时,我不自觉将音量放低。喜三郎也将身体稍微靠近我,用同样音量回答:

  是啊,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