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寄托在走出外界上头。重夫先生对香也有好感,对他俩来说,离开岛上有双重意义。」
「双重意义?除了你们会活下去,还有其他意义吗?」
「有,建立属于他俩的生活。」
这个微微透露孩子气的奇妙回答,很不可思议地,竟让我有种得到心灵支柱的感觉。「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不住轻声呢喃。
「不过,你们这些留下的人怎么办?」
喜三郎担忧问道。
「这无须您挂心。」
德藏先生安稳地笑了。
时刻已近黄昏,我们决定先行告退。我嘱咐德藏先生,万一有他俩的消息,定要不加隐瞒通知彼此,随后离开村子。
后来,从重夫那儿只收到一次连络,是生了儿子的通知,但来信并无注明连络地址,连贺礼也无法送出。岛上往后的日子里,有一去世了,村会也禁止了伐木业者进出,来村子的人少了,同时间,出村子到外头谋生的村人日益不断。之后,我曾去过一次镜原,不知是否因单独前往的缘故,完全记不清地点了,总觉得镜原本身已消失,却又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无论如何,太多疑问有待厘清。
期盼吾人有生之年能一解镜原之谜,只有一个谜也无妨,必可为后世成就进步基石。
读毕,我不禁叹口气。虽不像读时子阿姨的日记时那般心浮气躁,却有种穿越时空回到不同年代,历经「长途旅行」归来的疲累。从我手中接力过去的风野先生,正在一旁认真阅读。
这么说,那座港口上方望见的是「上渊」直系本家?而昨天那栋废屋是「真柴」家?
时光流逝残酷无情。
心中分不清是感伤抑或哀怜,我茫然眺望大海。
海燕们飞过来盯着我们瞧。对了,不知那些学生的鹈鹕观察进行得如何了。
当我思考这些事时,不知不觉间,风野先生似乎也读完了,在一旁大大叹了口气,仰躺下来。
「读完了?」
「是。」
他奇妙地这样回应,沉默了一阵子,又说:
「……所以,重夫与香也是……」
「我的曾祖父母,对吧。」
没错,我是上渊家和镜原家之间诞生的后裔。我尽情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终于理解时子阿姨的心境。
「人出生时,若有性生殖不是必要条件,就不是人类了。」
我喃喃自语着,几乎快哭了。风野先生依然无语好一会儿,嘟哝了声「是啊」,接着说道:
「最古老的细菌,或蓝藻(注7)类等生物,都不存有『性』。我常思考最早的性现象的发生情景。首先,系统迥异的细胞之间没有性行为。就像不同种的动物无法生育后代。基本上,必须是彼此相像的同种生物。然而,应该是面对具备某种决定性不同的对象,才会发情。」
「发情」二字,让我忆起昨晚的事,风野先生一定也在想着同样的事吧。昨晚开始,想必他也想了很多。他继续用奇妙的说明口吻讲下去:
「虽然不知道『发情』这个草率鲁莽又具破坏性的冲动是何时萌生的,但最早的性现象或许就接近那样吧。」
我心想:若是为了安慰我才展开这段对话,这也绕太大一圈了吧。我无力地笑笑,然后对他说:
「不过,得有突变在先吧。」
「说的也是。事情虽然发生了,但谁都没见过,到头来都不懂。我觉得率先进行有性生殖的细胞,勇气可嘉:明明在此之前,只是一径不断重复由一分裂为二的过程而已,那当下却想把两个个体合而为一,这是自杀行为。我不是在否定儒教精神,这只能说是过于轻率的暴力冲动。」
「但,说不定那是一场意外。」
「的确,或许单纯只是意外。说不定,是细胞试着以身边材料补充本身欠缺的基质,最后得出这样的结果呐。」
然后,我们都沉默良久。风野先生又说:
「说不定,太古时代生物系的走向与现在完全不同也未可知。比如说某种超乎我们想像的,包含某些精神活动的生殖系统——谁敢保证没有这种东西呢?」
我又大大叹了口气,这实在太广大深奥了;然而,即使再怎么超出理解范围,如果是我在现实上必须生存的世界,就没办法了,我原本就是个非常实际的人。
「『我们现今完全想像不到的生殖系统』,只能这么想了。」
「对,且如果在不牵涉有性生殖的前提下,应该就是一种接近『复制』的行为。」
「所以,胡立欧跟『光彦』都是?我是这样想的。」
「我想是吧,不会错。现在,你认为『光彦』是幼年的胡立欧。我想,这绝对是一种『可变为任何人』的重复过程。」
这时,我想起胡立欧问我「久美,你能确认这个自己就是『自己』吗」当时,那认真的神情。
富士先生再度现身时,我们已压根忘了吃午餐,只是在原地发呆。
「还好吗?你的脚。」
直到富士先生开口之前,风野先生似乎已完全忘了这回事。
「哦哦……」
「我来换个药吧,试着剥下来看看。」
我也去帮忙,把风野先生脚上的手帕解下后,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湿敷药膏已呈乌黑状。
「哇。」
我不禁轻声惊呼。
「这就叫『排毒』,是好现象。」
「我拿去洗吧。」
我主动问道。
「拜托你了。」
富士先生将手帕递给我。
到河边用河水洗手帕时,我一边无意识望向海面,感觉大海似乎格外向我们接近过来。
待我回扎营地说起这件事时:
「因为今天起两、三天遇到大潮,大家都会来。」
富士先生将趁我去洗手帕时做好的湿敷膏药涂到拧干的手帕上,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大家?」
「是啊,跟镜原沼泽有关系的人们。」
我和风野先生对望。
「不过,您说的『大家』……」
「你读过了吧?」
富士先生指着放在一旁的安世文书。
「嗯。」
「里面提到的重夫和香也夫妻,是我父母。」
富士先生静静说道。
「这么说……」
「您果然是」的话才正要出口,我的声音便干哑了,这个人是我祖父。
「我没资格当你祖父。」
富士先生先发制人。风野先生像是代替我开口似地说:
「但是,果真如此的话,不管久美带来的糠床或是沼地的事,您都知道喽?请告诉我们。」
「没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富士先生说了声「好」,接着缓缓道来:
「这岛上的沼泽,由好几种太古时代以来的藻类和酵母所控制,是现在想像不到的种类。后来,它们独自进化出具备灵性精神活动的细胞组织,而且不只一种……每一种都能将同样的细胞无限复元。然而,不懈不改变的时刻终究来临……如你所见,沼泽人在这座岛上的时候,会如从糠床里冒出来一样地从沼地涌出。我的双亲——重夫和香也,在有『御岳』之称的高台草原相遇,他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