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画过脑海,我也无法解释为何。再想下去的话——怎么说才好——令人害怕。
带着沉重不已的忧虑情绪,我拨了电话给加世子阿姨。
「喂?」
「哎呀,久美吗?声音越来越像你妈了。」
对了,这个人也认识我妈妈,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现在想来却备感新鲜。聊些无关痛痒的近况报告后,我开口了:
「我想去岛上一趟。」
电话那头沉静了瞬间。
「岛上……是那座岛?」
加世子阿姨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来自远方一般。
「是啊。」
「这,怎么,突然想去?」
「我想把糠床带去。」
「……」
「还给岛上。」
「久美。」
这次的确改口,很严肃。
「为什么?」
「为什么吗……我觉得这么做比较好所以才想去做。」
「这样做真的好吗?」
阿姨压低嗓子,明显带着怒气和威胁。我对阿姨的反应很惊讶。加世子阿姨不是跟糠床最疏远的人吗?
「您问我这样做好不好……阿姨您自己才是,不是很讨厌它吗?」
阿姨深深叹了一口气,过一会儿才说:
「是我被它讨厌。」
她语气平缓地说道。
「咦?」
「是糠床不认同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再提这个也没意义。先不说这个,送糠床回岛上说来简单,却不大可能做到,绝对不可能的。」
很明显她生气了,并非勃然大怒、歇斯底里的音调,而是更冷漠、仿佛从地底涌上的、反复累积已久的怨声。这不该对我发泄吧,太不合理了。
「那是阿姨的看法吧。不过,现在照顾糠床的人是我。」
「所以我无权过问?」
糟糕,她的口气听起来像极了卡桑德拉,我不能就此退缩。
「我没这个意思,我也想听取阿姨的意见,阿姨您的想法,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参考意见。但是,请您把决定权交给我。爸妈的死,八成跟糠床脱不了关系。不是吗?那次的意外……」
「到头来,那件事也是因为姐姐姐夫想把糠床送回岛上,才发生的吧。」
「但是,实际上,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没有人看到对吧?就连时子阿姨的死也……」
「不是所有收下它的人都会因它而死啊。我怎么会把它推给你呢?」
加世子阿姨语带哽咽,越来越像卡桑德拉了。
「我只是希望你继续照顾它而已……」
「才不要呢,我受够了。」
我的回答仿佛在画清界线。
「你这样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从以前到现在……」
「就算从过去到现在,曾有几十几百几千、甚至是几万人受过糠床控制,为何我就非得因着同样原因受控制?不想就是不想。」
「……」
「另外,睛把留在岛上亲戚的连络方式告诉我。」
「……」
电话挂断了。我不禁叹了口气,挂上话筒。
我说得太过分了吗?还有更委婉的说法吧?但就是忍不住。
三天后,加世子阿姨捎来一封信,里面有张信纸。
〇〇县△郡×町三八〇七—四一四
上渊吉次
上面只写了这些,这样就够了。
6.有风吹拂银白草原岛屿之事Ⅱ
●水门与水门管理人
马儿朝着与我昨天走的相反方向,往湿地前进。湿地是一片围绕住某个池子的大片土地,池子形状则宛如头上冒出多支奇妙触角的章鱼。为了不让人误闯,用网子盖了起来。马儿穿过旁边,走进小树林带。接下来的地方,我从没到过。马蹄将杂草下的腐植土踢飞四散,那阵阵湿味也传至我(想必马儿也是)鼻中。
穿越幽暗森林,来到沼地。茂草漫过膝盖,马儿脚步变得笨重明显可见。溅起的泥巴,还弹上我额头了。
「没关系,慢慢走吧。」
我对马儿说。结果,一个低沉声音响起:
「你不想在这里过夜吧?」
马儿回答了。事态有些出乎意料,霎时让我心生动摇。不过,有个人回应自己说的话,还是值得庆幸,尤其在这种状况时。
「有那么远吗?」
我尽可能保持自然发问。
「通宵赶路的话,明天一早就到了。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但你还不习惯骑马,很难受吧!趁太阳完全落下前,最好找个地方休息。若速度再快点,日落时刚好能走出这片草原到山丘上。」
马儿大气也不喘地说。
「知道了,交给你决定吧。」
语毕,马儿的脚步似乎又更快了。
午后的和煦阳光,随着黄昏时刻的来临,将草原染成一片金黄。微风吹过,遍地草原像极美丽野兽背上的鬃毛,留下风儿拂过的痕迹,轻轻摇曳。
「好美。」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是啊。」
马儿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我也是喔,一直都这么觉得。今天还是头一次跟其他人一起看这片风景,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聊过这个呐。」
然后,他由右至左动了动那身跟草原有着相似色泽的鬃毛:
「太美了。」
它低语。
丝线般的细长新月,已经高挂水蓝天空。其下的低矮山丘,以深浓的蓝灰色与天空相连。
「我听说,这儿从远古时代起就是这样了,连湿原、水路都还没出现时,就是这样。」
马儿喃喃说。
「从远古时代开始?」
所以这是?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太古时代的景象?」
「不知道。」
马儿有些感伤地回答。
「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不懂这个问题为何让马儿如此难过。不能困在这里,至少,困太久是不行的。
「出发吧。」
语毕,我们再度上路。低语的是马儿或我,已不得而知。在这片不带感情的金黄色景致中,我骑着拥有同色鬃毛的马儿愈行愈远。而马儿若开口,我就回话。这时,我才首度体认自己是独自一人的事实。周遭渲染成太过划一的清澄色调,让我有种被排除在外的错觉。清楚确信「我是独自一人」的瞬间,对我的话有所反应的马儿,突然成为无可替代的存在。
「好美喔。」
「是啊。」
为草原染上色彩的夕阳终于转为暗红色之际,我们终于登上山丘。湿原的水从此延伸至彼方,形成一条水路。我跳下马,和它一起眺望眼前展开的风景。
「那条水路之前是潜在地下的。」
「原来如此。」
马儿的说明令我恍然大悟。岛的这一端如此湿润,相对的,遗迹那头干燥极了。我忆起在学校地理课时曾上过:如果两地不会同样湿润或干燥,是起因于某种循环不良。嗯……是什么循环呢?
「最后穿过那片小树林带,就是水门了。」
「看来就快到了。」
「现在去吗?」
「通宵?水鼬怎么办?」
「水鼬?」
马儿一脸讶异地重复。
「我没听说过这玩意。」
水鼬不是在这一带出没吗?还是马儿没上过正规学校,不晓得关于水鼬的知识呢?我大致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