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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 章

  时停止,毕竟当时年代淳朴,现在可未必了。这位帅气转学生,不久因交通事故去世。「死亡」出现在身边,这还是头一遭。老实说,我们不知该做何反应,都吓傻了。守灵那晚,胡立欧突然在席间放声大哭。这是胡立欧第一次成为众人表率,带头做出示范。「这样啊?原来这样做就好。」大家马上学起来跟着哭了,不过只维持到头七而已。反观胡立欧,却持续着泪涟涟的日子。的确,他是拯救胡立欧的英雄没错。但为了胡立欧,我也一直努力到现在呀,所以无法理解他对转学生的执著。即使对他人有所帮助,我也不认为对方非感谢我不可。但是——就算不奢求胡立欧道谢——他起码也该对我展现更明显的亲近之意吧。过去为了保护胡立欧所奉献的庞大精力,我并没特意说给谁听。但我希望胡立欧能回想起来,一点点也好。

  胡立欧止不住的眼泪,不知在何时突然(如同他予人的印象)消失,之后,就像被转学生附身般,整个人变得积极向上,成绩也突飞猛进。胡立欧从此不需要我的庇护。然而我们之间,早已建立起某种信赖关系——至少在胡立欧心中,我从未表现一般小孩所有的残酷心理或恶意,且不论在身心上是否健全,跟胡立欧在一起,总能让我感到平静,我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按照一般成长阶段,到了思春期,开始意识到异性情感等等……这些稀松平常的发展,不曾在我们之间出现过半点蛛丝马迹。于是,孩提时代的交情一直维持下去,升上国中不久,我们的友好立刻在旁人口中传为暧昧关系,原先想:「罢了,这关系也是顺其自然的发展。」本以为上了女校彼此会疏远,但对胡立欧身边友人而言,「念女校的朋友」极富吸引力,于是,在胡立欧受托于友人开口请求之下,我们经常成群结队出游。上了大学,双亲去世时,胡立欧同情我,曾说:「趁现在结婚吧。」这是他出声安慰的第一句话,但怎么想时机都很糟糕。我觉得受够了他的粗神经(或是神经过细),之后好一阵子,我们不再往来。某天,我没注意到胡立欧带着女伴,就跟他们搭进同一部电梯。从头到尾,他都对我视而不见。我心想:「原来如此,我们变成这种关系了啊。」后来,我卖了那栋公寓,辗转落脚过几个地方,前几天才住进阿姨家。

  最近,我再度遇到睽违十几年不见的胡立欧。为了更改这栋公寓所有人名义,阿姨认识的不动产业者介绍我去一家代书事务所,其中一位代书竟然就是胡立欧。更不巧的是其他人都不在。他一认出我,就像看到好久不见的同学(这么说也没错),一脸兴奋。我依然尴尬地进行着事务性的对话。手续告一段落,他注意到我的户籍资料,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你还单身啊?」我顿时无名火起。但是当场踢翻椅子走人,也太不成熟了。「是啊,都怪我没男人缘。」我果断回答,顺势问:「你呢?」「喔,我结婚了,两个小孩。」他说。我更加怒火中烧:我没问你生了几个小孩吧?他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他对这方面毫无感觉,这点完全没变):「让我想起以前了呢,到现在还忘不了一个人……」他望向窗外天空说。「咦?」我不禁在意起胡立欧接下来的话。「光彦同学。还记得吗?转学过来,拯救我不再被同学欺负……他是唯一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是我心中永远的大英雄。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去世以后,总觉得另一个我也跟着死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挡不住满腔怒意,一把抓起文件,二话不说站起来转身回家。我不是那种坚持要别人回报我恩情的人,胡立欧却说:「他是唯一伸出援手的人」……

  忿怒一时难以压抑。当天,我把糠床彻底用力翻了又翻,直到没力气再翻为止,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蛋是在隔天出现的,所以我确定不可能这之前就在糠床里。话说回来,凡事都有可能会错意、自己多心就是了。

  想过用宅配送给胡立欧,这念头也只是瞬间闪过。这种行为像极了跟踪狂的骚扰,我实在办不到。首先,连胡立欧住哪都不清楚了,不可能还待在小时候那栋公寓里吧。

  蛋上的蓝色越来越深浓。我早就不放茄子进去了。蓝色到底从何而来呢?

  从蛋出现后算起,隔天即将第五十天的早上,我发现蛋上浮现轻微裂痕。虽心怀好奇,也只能放着不管上班去。傍晚,我无心购物就直接回家。只见蛋的裂痕朝上,浅浅埋在米糠里。拨开上头的米糠仔细观察,裂痕扩大不少。裂缝中,传来口哨般的清澈声音。好怀念,似乎在哪听过,我竖耳倾听。是如风般的音乐。

  那轻柔流泄的乐声仿佛曾不时忆起,当晚,我边听着边入睡。

  隔天清晨准备下床时,却忍不住怀疑起眼中所见。房门前,坐了一个双手抱膝、茫然发呆的男孩,呈现半透明状态。

  「哇!」

  我不禁叫出声。刹那间以为身在梦中,但随即告诉自己:不,这是现实。一股可以牢牢完全把握住的现实空间感从脚底急窜而上。所以,他是幽灵?不过现在已是大清早了呀。

  「……你、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的声音听来粗嗄。对方不答话,好似听不见。也对,既然浑身透明,大概也缺乏五感吧。总之,我必须走出房门进洗手间。万一他因此消失了怎么办?不,他肯就此消失吗?我悄悄从他面前经过,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投影机投射出的影像。他似乎穿着五分短裤和衬衫,但无法判别花纹和颜色。我任房门开着,从洗手间直接走到厨房中摆放糠床的地方。出现裂缝的蛋——不见了。那么是孵化了?我一回神赶紧回头看。孵出来的就是他啊?原来孵出了一个幽灵般的东西吗?我目光不离他身上,一边泡红茶、烤面包、涂奶油、涂果酱。吃完早餐,做了一份相同餐点放入托盘,像摆供品似地轻放在他面前,换衣服出门上班。虽然我认为他不可能吃下去,可虽是幽灵,毕竟还是个孩子,先放着总没害处吧。

  到了公司研究室,我依旧茫然,一早就欠缺现实感。明明是夏天,窗外却下着小雨,从冷气顿强的室内看出去,反有han意料峭的错觉。简直像金鱼缸内的景象。也提不起劲和雪江说话,因为我还没脱离受惊状态。

  漫不经心撑到下班时间,回家时几乎踩空阶梯。心中隐隐想:那东西一定产生惊人变化了,一边打开大门。开到一半,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耳膜。我惊恐地脱了鞋,走进房间。男孩还在。在跟早上相同的地方,摆着相同的姿势,手上好像拿着什么——是排笛。男孩在吹排笛。对了,之所以怀念,是因为那是我小时候曾流行过的乐器。那时唱片听太多,很快就腻了,但现在重新聆听,使我忆起往昔点滴,那时,世上一切对我而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