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权从善

  徐佑倧早已习惯孙喻雪对朝中各级官员的熟悉程度了,她又随口点出法司总领是钱禧重的事儿,徐三爷连眼睛也懒得翻一下,口里只说,又死了一个人。

  孙喻雪答:“怎么不知道,画儿那回事儿。”

  “不是……”徐佑倧不耐地轻声道,“又死了一个。另一个”

  孙喻雪大吃一惊,画儿的死亡疑云还未澄明,谁又……是谁又……见他面色严峻,赶忙往他处凑了半步,也轻声问道:“另一个?是谁?”

  “蔺力。”

  孙喻雪这一惊更甚,“他怎么死了?”她颓然坐在木凳子上,手发着抖,眼中发出疑惑的光芒,又强制冷静下来。

  徐佑倧一言不发地细细观察她,看到因感情上冲而发红的双耳,和一双愤怒又激荡的眸子,等她冷静下来方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有人死了,当然惊讶!”

  “刚才我便说了有人死了,可你听了名字,才惊讶的。”徐佑倧语声闲闲的,同往常一样凉,可其中意味却昢人。

  “三爷,您这是何意?”孙喻雪眼珠一转,“蔺管家和二夫人的事我一早知道,今儿又是下毒,又是牵引了之前的事,蔺力之死不但大有蹊跷,而且后患无穷,我实在为徐府操心,一时情急。蔺力他怎么死的?因何故而死?是……是被人害了还是自寻短见?”

  “若是让你猜呢?”

  孙喻雪想了一会,正要猜,又皱了眉,“人死为大,我虽有点想法,也不愿妄自揣度了,万一……有不敬处,鬼神不饶我,良心也不安。你就快说吧,怎么死的啊?”

  徐佑倧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她的话令他莫名其妙有些波动,有些疑惑,也有些逃避,他没有回答孙喻雪的话,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在此刻显得石破天惊的疑问:“我知道你夜里出来过,所为何事?”

  孙喻雪一惊,这话从何说起?他看到了哪些?

  “就是前几天,我的耳目看到了。前些日子在老太太处当差的时候。”徐佑倧不紧不慢地添道,堵住了她抵赖的路子。

  孙喻雪有些急切,但并不慌张,垂下睫毛,将计就计,做一副楚楚可怜状:“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三爷。的确,我为了画儿的死因,私自跑出来查探。不止画儿,还有二夫人的私情中众多疑点。并且不止两三次,我翻过了大爷、大太太,二爷的休憩处。对了,还有两房内所有姨太太的屋子。”

  徐佑倧一愣,他倒是没想到,承认的如此痛快,竟然还翻过了这么多人的屋子。他的情报中只得到,孙喻雪半夜进了二爷的书房的消息而已。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说的未免太轻巧了,当真是为了查之前的事?”

  “是,一切为了我的好奇,让三爷怀疑我,也是该当的。”

  好奇,好一个好奇。

  可是徐佑倧并没别的办法。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认为毒箭是孙喻雪射的,或者蔺力是她杀的,无冤无仇,毫无关系,她与这一切的关联也真的仅仅能归咎于好奇而已。

  徐佑倧在心中计算,究竟该信她到何种程度。或者该当利用她做些什么呢?真不简单,半夜三更闯主子房间搜寻的人,除了好奇,定然有其他理由的。可是这查不到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这个丫头,自第一日见,便总是觉得她处处古怪,孙喻雪的确有许多秘密,这绝非他的偏见。看着颇乖巧的一个样子,想不到做了这样大胆的事。更不敢想,她还做了旁的什么更胆大妄为的事。

  孙喻雪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再撇清自己,轻声道:“如果我懂得进退的话。可惜啊,那是我永远学不会的教训。”

  这话既是承认,又是白说。她一定与什么事有关联,而目前的事与她怎么都找不到关联,想不通,处处是迷雾,徐佑倧头都疼了。

  “罢了,如今情势迫人,我怀疑南北西东也罢,怀疑你也罢,都没有用。你的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要紧的,”徐佑倧知道孙喻雪只不过有点可疑,硬是将凶手与她关联,那就无稽之谈了,“还有更奇怪的呢,二夫人也出事了。”

  “什么!二夫人也……二夫人她怎么了?”孙喻雪大声疾呼。

  “失踪了。”

  “哦。那还好。”孙喻雪舒了口气,看着徐佑倧一边眉毛高挑,又开始质疑的表情,忙忙添道:“没死,就是好事……三爷,奴婢说话是口没遮拦了些,实在不对,只是近来府里万事不顺,诡异惊奇无不发生,这才脱口而出的,只是您想想,二夫人失踪了,失踪,那仍有或者还活着的希望,已是不算可怕了。”

  徐佑倧点点头。

  “因而……”孙喻雪确认似地问道:“现在是这样,二夫人失踪了,而蔺力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没回答我蔺力是怎么死的呢?方才你们所中毒药,又是怎么一回事?蔺力也中了你们中的毒吗?不对啊,他怎么会死呢?那毒很轻。”

  “怎么这些你倒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方才好好地,我被十万火急一般叫了去看病,知道老太太并几位爷,还有两位大管家碰了个什么东西,中了毒。回来就在这里熬药了,什么也不知道哇。没人告诉我。”

  “陪我去一处地方吧,我路上给你慢慢讲出了什么事。”徐佑倧道。

  “可是老太太都中毒了,府里这样乱,人人为此心焦,咱可以回府吗?”

  “我没说要回去,有个人要去见一见。”

  “不是三爷方才还说,法司总领也来了,连同仵作,怎么也待蔺力的案子检验后才走啊。破了案再走也不迟。”

  “破案?”徐佑倧冷笑一下,“并无此种可能。”

  “什么?”孙喻雪疑惑了。

  “如今是一样,七年前也是一样。在大郇权贵中,破这种利益攸关的案子,全无可能。更讽刺的是,或许这都不叫做只手遮天,只叫做从权从善。”

  “七年前?是什么事啊?”孙喻雪忍着心跳,缓缓出口。这个数字有极大的力量。就是七年前,七年前她家破人亡。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她一路追索,最需要的线索就要出现了吗?咬住嘴唇,心里完全慌了,突然血往上冲一般,但是在徐佑倧面前,只得极力抑制着。数个狂热的念头在心中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