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溪赌气咬唇,孙喻雪这个丫头越发蹬鼻子上脸,不顺着自己说话,一点儿都没有个下人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偏生这丫头还装的一脸恭顺,句句有个道理在,骗得舅舅似乎很听得进她的话一样。
若不是此时她郑大小姐计无所施,在深郊野岭一无援手,便毫无施展处,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出了风头!要是回了永京城,自己才是最有门路的那个!真想发火儿。可是对于面前的困境,对两个人说的计策,她又一筹莫展,对不出几句话来,只能闭嘴,气堵着,不再说话。
徐佑倧叹气,脸上泛出一丝无奈。两个小丫头顶不顺,受苦受罪的也只能是他,可是他却不敢轻易站在某人一侧了。
孙喻雪也不知怎地,不再装作天真无邪、恭显诚顺的样子,动不动便拧眉。更为少见的是,她开始展露自己机智聪颖,杀伐决断的一面,而不像以前似的,努力维持一无所知的样子。而郑子溪一向跋扈,今天却莫名好些,说话也少,只是顶了两三句嘴,并没开口就刺人骂人,两个人都与往日往事大相径庭的表现,徐佑倧不无诧异。
说诧异,也不能自己来主持这个大局,受伤最重的便是自己,决断下令不如锦上添花来的好些。他决定听孙喻雪所言,要如何脱离这个险境,才是目前要看的,“不过话虽如此,我们去找找马,说不定他们不认路,会回来找我们。两辆大车是雇的,拉车的马是雇马车时配的,骑得三匹却正是我的。”
孙喻雪肯定道:“那或许他们通灵性,知道跟主子,并没走远。你在原地,我和郑大小姐去找找。”
“我也去吗?”郑子溪没好声气。
“他腿可断了。你说呢?”
郑子溪嘟囔着,我是说你自己去。那会儿让放了马,这会儿不是还要找马么?你让我去找我又得去?这一回却不敢大声顶嘴了,跟着孙喻雪走了。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她两人回来。
大约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了吧,徐佑倧心想,希冀马车最少找到了一辆,或是找到两匹马也行。
然而,正在这时,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飞速而来,彻响山林。徐佑倧心里绝望,这声音,绝不是两个女孩儿能发出的。这一定是大批骑兵、步马。
当然是那一批人的后援来了。
回忆起山崖侧、山洞旁出死入生的恶斗,徐佑倧很是伤怀,就算如此一番过去,仍是未能逃离被追捕的命运啊。
“我命如今休矣,”徐佑倧如此想着,眼神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
一伙兵马车队,浩浩荡荡,出现在他眼前。
“属下乃裕王殿下麾下世子府亲卫骁闪营,特意前来,接回特使徐将军!”为首一人朗声通报,下马行礼。一队兵马哐哐哐哐,纷纷下马跟随。徐佑倧愣怔半晌,这就?得救了?
原来并不是敌人后援终于找到了他们,而是京中援手赶来?
徐佑倧怔忪许久,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仍吩咐兵士将沉睡未醒的其他人扶上马车。带好了人质,传令回城。众军进了关门,望永京进发。
徐佑倧与孙喻雪一辆车,方便他的腿伤有人照料。郑子溪非要坐同一辆车,被徐佑倧眼神劝退下了。看他伤的实在重,身侧的确需要孙喻雪照料,定是怕自己再与孙喻雪吵架劳神,郑子溪只好怏怏下车,另坐了一辆。
“你神思不属,是怎么了?”孙喻雪整一整徐佑倧身下的垫子,为了行路快与照顾病人兼顾,她令人寻来好几床绵纱软垫,垫在马车里,减少快马奔行的颠簸。
“稀奇,你还会关心我的……神思?”
孙喻雪眼神一冷,立时变脸,“大少爷若是回去的路上腿没救了,我怕不能向老太太、胡夫人交代。”
“好罢,”徐佑倧一点也没急,只说正事,轻声道:“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
“巧?你在怀疑什么?”
“裕王亲兵的出现时机。”徐佑倧疑窦满脸。
“对啊,裕王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呢?”
“这一趟,我们是出来做……”徐佑倧低头一想,不能说,“这一趟目的是什么并不重要,但是这背后之因果,是圣上密令,除了我与马管家,谁都不知道的。如何被裕王得知的呢?”
“你怀疑马管家?”
“不,若是马管家,在只剩我三人之时他早出来干掉我们了,不至于自吞迷药,做个这么严密的局,恐怕是因为子溪失踪了。”
“对呀,就是如此。没人知道你那劳什子公差是什么目的,郑大小姐不见了,郑长史搬了他最近的救兵,不就是这样么?三爷,裕王救你,你却怀疑他?这是不是过分了……”
“谁都值得怀疑。但是救我的恩,自然铭记于心。只是还有一层,裕王能来救我,实在与常理不合。他不忌惮结党营私,也不避一避私下调兵的猜疑吗?”
孙喻雪轻叹,“若是为了帮郑大爷的忙,这可真的天大的人情了。”
“是啊。”徐佑倧叹道,这一桩“恩情”,可又怎么还?诚王的“笼络”,裕王的“恩情”,若有一天撞在一起,两位世子高高在上毫发无损,粉身碎骨的只有他徐三少爷。
“好啦,你也别想别的了。那么多可用的重臣,却需要你一个病人去操心这件事么?活下来已经了不得了。我们还有两个人质,审下去总有结果的。”
徐佑倧点点头,乏极了,终于睡了过去。
车子颠簸,快马加鞭,仍是走了两三天,一路回到霄鸿将军府。
胡夫人早已经等在大门口了。自从郑佩向徐老太君报了信,她就如坐针毡,心里一时凉,一时烫,根本就坐不住。闻得儿子找到了,才宽了心,可是又听说受了极重的伤!她便在徐府里待不下去了,已经住在霄鸿将军府两天,就为第一时间看儿子如何。
马车回来,她慌忙迎上去,亲掀轿帘,“我的佑倧,我可怜的孩子。”
徐佑倧微微一挣,轻轻掸落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母亲的手。
“母亲,辛苦您为我担心,儿子不孝。”
“孩子,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受了什么伤?”胡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眼泪簌簌而落,她举起手去擦儿子的脸。
徐佑倧仍是躲开了,“母亲,先让我回房安置。”
“你就说,以后能不能不再做那些拼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