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敬客斟茶(二)

  徐佑倧面露尴尬,这裕王爷未免过于八卦了些,“不……这倒不用了。我知道实情的,也就不听故事了。”

  “实情是如何啊?却让本王心抓挠挠的,真想互相印证一二。我听的书和话本故事,本本不同。据说有好事者,还去孙家看,人当然是看不到的了,看看小姐待过的地方街巷,也好些。孙太医两夫妻,被扰得不胜其烦。本王关心的,宫小姐是怎么被找回来的,各个版本出入尤为大。有一传,小姐秀丽如明珠,难掩光芒才被发现的,令一传,她是一侠女,医术精通,将数个徐府之人由死转生,这才被发现的。总之是众说纷纭,不过不谋而合的事,无一恶言,把你们小姐夸上了天。”

  突然,在徐佑倧越来越觉得哭笑不得之时,裕王脸色突然一变,有如夏日里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骤然冷下来,“传言毕竟是传言,可是听得多了,分辨着其中真实处,却真能得出不少真实来。其中一点极为有趣,这让我想也想不通,宫府找回了孙女或许还有可能,在徐府里找回了孙女儿,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徐佑倧心中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果然,不止自己会有这样想法。该说自己也有这样的疑惑,又怕若猜测是假,事情尚未明晰,害了宫桥;可是知情不报,在裕王面前又极不妥当,只得装作一无所知,摇了摇头。

  好在裕王仍有要说的话,并未期望从徐佑倧口中得到结果:“这小姑娘我并不在意,可是若牵扯他的爷爷,意思却不同了。宫八晋突然回了永京,国主连下三道旨意,免罪、复位一气呵成,他到底是站队何方的,这实在是令人日夜悬心。若宫八晋和你们徐府牵连不止是多年前的亲家关系,而有什么额外的事,这事情的促成却与宫桥有关,还望述尧兄多多为本王留意啊。”

  “行己兄放心。属下势必全心全力。”徐佑倧被王爷连叫了几次字,再不回应一次,可就太过失礼了,不知道这位心思深沉的主儿是不是记仇。果见裕王脸色和缓不少,可是李司马惊讶地连唇边胡子翘了起来,双目圆瞪,王爷同徐家老三的关系,竟然是可以互称对方的字,这般亲近吗?

  “既是说到那宫小姐了,不怕说给你听,好歹你们府里或许两三天就得知。诚王殿下同本王呢,应着皇后娘娘的令,或要填充王府了。皇后娘娘的意思选了几位,太妃娘娘也选了几位。贵卿知道,太妃娘娘最是看重你们家,指不定就会给了谁一杯茶。对了,你大哥的女儿我见过一次的,好像比郑家姑娘大了几岁?”

  给谁一杯茶之意,乃在吃茶定亲,婚俗中,从迎亲到成礼的婚仪中,不论是祭祖、渴见长辈等都要献茶、敬茶。欲聘某家小姐,却是隐语,谁吃了茶,就不同了。

  徐佑倧一听便懂,初时却猜不透裕王爷的心思,脸上泛出一丝无奈,说这话是提醒自己,王妃要相看谁?是看准了徐凌皙?不对,方才王爷说什么,宫小姐在永京一时无两,宫小姐的故事每一版和一版都不尽相同,甚是有趣——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看中了宫桥?不会吧?可她也不是徐家人啊,不可能,不是的。但是她还是宫八爷的孙女,同样有被择选的可能性。不可以!他心中突然震动,胸口发疼,只堵得欲裂开一般,突然极想握住一个什么物事,这感情汹涌而来,却极为陌生,从未察觉过的可能性涌上心头,吓了自己一跳。

  两人同走出王府,徐佑倧心心念念,仍是方才两位娘娘要填选王府侧妃的事,一路深思不属,心中七八个念头缠绕,不一而足,恍然听得李司马在同自己说话,才回转了心思:

  “徐三少,方才老身可是听见了,王爷叫你什么?这为何意啊?”

  “司马大人千万莫要多想,只是上次王爷说笑,属下同王爷年岁相仿,偶尔志向相合之时,可互称对方的字。下属是不敢的!只是王爷偶尔称呼,下属偶尔回一两次,万不敢僭越。”

  “我说呢,看来王爷实在是看重三少你呀。没什么,只是提醒你莫要乱了身份,他可以随时愿意叫你什么。你若真当了真,自己和王爷称兄道弟,可就麻烦了,懂么?”

  “谢司马大人教诲,下官明白的。”

  回到霄鸿府。徐佑倧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回思方才的事,越想越觉得裕王就是那个意思。王府娶侧妃,不一定重门第,才貌双全,不求根基厚实的。这岂不有八九分了?

  徐府。徐淐径书房外,小厮扣门。

  “进。”徐淐径穿着家常衣服,拿了本书在手中,询问道:“三爷又去了裕王爷家?”

  “是的,三爷从小将军府直接坐车出门,去了裕王府,又回到将军府,别处并没有去。还有李司马,同时去了裕王府。总共呆了两个时辰。里边我们不方便进去,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

  “知道了。”徐淐径听毕,挥挥手让小厮下去。

  四面墙壁粉垣碧绿,满墙满壁,皆古董玩器。屋里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墙上花团锦簇,彩凌绣光。一所房屋室内幽雅,一少年女子立在窗下。

  正是宫桥的屋子。

  宫桥今日做了每日的功课,陪刘太太吃了早饭,烧香抄写经文之外,一天又没事了,在屋中坐了许久,闲的便想寻些事情做。信步走走呢?在院子里走了数处,听七琴解说,也颇有兴味——前世熟习之处,再印证些同与不同,很是有趣,或许还有些线索。

  走着走着,路过一房舍,因无人居住而有些陈旧痕迹,院墙下抚石依泉,灌入墙内,在前院门翠竹旁缠绕。

  七琴在一边道:“这是三爷的屋子。”

  是徐佑倧的旧屋,宫桥一早便知,可这一说之下,生出了其他心思,倚着外墙出了一回神,想想并没进去,信步走得更远,还是回头,四顾无人,想起门外本种着梨树、翠竹兼着芭蕉,冬日里唯有残蕉残树,翠竹仍是苍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