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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倾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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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哪里?”

  叶随风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有微微痛感,这并不是自己大梦未醒。“我这是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这倒没什么,只是下次能不能别把她抛到半空中再重重掷下,就算不对自己这个伤残人士友好,至少也对她屁股底下被压扁的花花草草友好一点。

  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叶随风心中一惊,莫不是召来了什么豺狼虎豹吧,自己一介伤残人士,毫无半点反击能力。

  心下这样想着,她却暗暗摸着跟她一同穿过来的拐棍,好歹此乃精钢所制,一能击敌,二能逃跑。

  “嗯……”距离叶随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紧接着一人揉搓着双眼坐起了身。

  叶随风没想到这空旷僻静之处还会有旁人,莫非也有道友在此渡劫?不禁细细端详此人。

  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柔唇似雪,竟无半点血色;虽是清新俊逸,气色却不佳,却别有一番风味,可谓是我见犹怜,额上有一个鲜红肿包,更显其羸弱。

  此人身着松柏绿衫,却湿漉漉还滴答着水。再往上瞧去,黑发如瀑,这头顶上的装饰确非凡品,古往今来用香蕉皮做头饰的,他大概算是第一人了吧。

  虽说这香蕉皮黄橙橙,倒是新鲜,衬他的肌肤更胜冰雪三分白。可这香蕉皮的甜香气说不定不一会儿就会引来一群小咬,如此美貌帅哥头顶一群小咬振翅盘旋,这画面也是美。

  “姑娘……姑娘这一身装扮倒是奇特,在下竟从未见过。”

  没等叶随风说话,香蕉皮却抢先开口了,不成想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针对自己的服饰。

  不过,他的声音清冷悠扬,如琤琤玉击,沁人心脾。叶随风只觉听此人说话,大概不管他说出口什么都值得被原谅。“姑娘衣衫上的图案可是……大熊?”

  他说出口的话可以被原谅,只是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色却让叶随风隐隐有些不爽,那眸色分明是将她与那猛兽作了联想。

  “我这是小熊,扎蝴蝶结的卡通熊,多么可爱,可不是那呆萌凶暴的黑瞎子!”

  叶随风话中带了三分怒气,口气有些冲。

  穿着睡衣就来了,她也不是成心的,关键是穿越的时候也没提前通知她啊。她心里暗暗想着,眼见着别人穿越都给发身衣裳,怎么到我这儿成自备了?

  “再说,这位公子你有空嘲笑我,怎么不自己照照呢?你这自带生物环绕的头饰,也不遑多让呢!”

  香蕉皮这才摸了摸头顶,手里拿着香蕉皮,茫然地看着叶随风,显然这样的造型并不是他自己的作品。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这身上也不是太舒坦,他拧了拧自己衣角,拧出一汪水。

  他眉头微微蹙起,先是望了望青天白日,又摸了摸四周干涸的泥土,不知是自问还是问叶随风,“刚刚下过雨吗?”

  “我也是刚刚到。”叶随风实话实说道,“初经贵宝地,不摸潮水,兴许有一片云彩就对着你一个人下呢?”

  “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随它去吧。”

  香蕉皮站起身,背过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复又转回身,对着叶随风拱手施礼,“是在下失仪了,在下所言并无冒犯姑娘之意,只因姑娘特立独行,气质出众,这才多言几句。”

  特立独行,她现在可不是一条腿“独行”吗?这大概就是一种特殊的站立方式。气质出众?铁拐李的气质吗?

  香蕉皮自是听不到叶随风的腹诽,继续说道:“在下宇文述学,给姑娘赔罪了。”

  这一句话像一个闷雷,在叶随风耳中炸响,她瞪大了双眼,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是感到了叶随风莫名的怒意,却依旧耐着性子、不知死活的重复了一遍,“在下宇文述学,表……”

  这一句终于点燃的叶随风积聚多时的怒火,她要收回前言。事实证明,好看的皮囊,磁性的声音,也都敌不过遭受数学多年折磨的夙怨。

  不等宇文述学说完,她便拄着单拐,气势汹汹挪步到宇文述学跟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初次见面,有些唐突……我可以打你吗?”如果她有戴帽子,帽子也一定被长发刺穿。

  他眼神迷茫,懵懂如稚童,不明所以,却还是回话道:“若是能一解姑娘幽愤,吃姑娘几拳又何妨?”说罢,他竟真的挺直了胸膛。

  叶随风抬头看见了宇文述学额上的红肿,心里不落忍,她无法真的将无缘无故的怒火发泄在这挨人欺负的楚楚可怜人身上。

  手上虚晃几下,叮当作响,却发现手里还紧紧握着药瓶子,是了,来时她还在吃钙片。

  于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枪实弹变成了花拳绣腿,握着药瓶子的拳头挠痒痒似的拂过宇文述学的胸膛。

  叶随风不禁暗暗地在内心里吹了个口哨,看不出来这瘦棱棱的孱弱家伙还挺有料的,莫非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大法。

  宇文述学冠玉似的脸庞飘起了红云,叶随风不禁轻笑出声,他却更加羞赧,微微侧了侧头,身子却纹丝不动,显然还在等着叶随风“施暴”。

  看着宇文述学一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模样让叶随风心情大好,方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别一会儿再哭了出来,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好看。”

  宇文述学还想说什么,却闻一声脆响,一道三色烟花在晴空绽开。宇文述学眉头紧皱,低声道:“一炮三色,是本门紧急讯号……是时候了……”

  转头对叶随风抱拳,道:“对不住了,姑娘。门派急召,在下不得不走了。只是你……”他瞧了一眼叶随风裹着石膏的伤腿,

  “在下给姑娘一枚穿云箭,如有需要……”他边说着边在宽大的衣衫里又掏又摸,一阵搜索,只见他眉峰堆聚成山,赤手而进,空手而出,一脸赧然。“抱歉……许是出门急了……没带……”

  叶随风一言未发,只是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宇文述学脸上的红云一直下沉到了脖子里,嘴上却说道:“姑娘莫急,姑娘莫急。姑娘且在原地稍待,在下随后便遣人前来。”

  叶随风终于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我看是你比较急吧,放心放心,若有恶人来袭我就使出家传的绝学——一阳指,定然不会吃亏。你有要紧事就赶紧去办吧,别再耽搁了。”

  宇文述学听闻此言,心中疑惑碍于时间无法详谈,只好说道:“无论姑娘需要与否,我定会遣人前来,若有为难,姑且一候。”

  说罢施礼而去,临去时回眸深望,那眉目间流露出的全是关切与担忧。

  叶随风对上那温暖的眸光,心里一处变得柔软起来。倾盖如故,夫复何求。只是萍水相逢,实在受不起太多的恩惠,恩惠是情是义,也是沉重的包袱,和无以为报的愧疚。

  叶随风对着宇文述学离去的方向默默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任我撒泼耍赖,无理取闹。

  谢谢你愿给予温情,施以援手。

  刚才那个敢于任性,肆意发怒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又好像是遗失了多年的真正的自己。

  都说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的奔跑,却没有人知道还有一种孩子,淋惯了雨忘了奔跑。

  这十年她丧失了任性的权利,只剩下隐忍与压抑。她其实一直都很羡慕才思思,她有骄纵的坏脾气,可这正是她备受宠爱的证明。

  而她,不要说宠爱,哪怕只是纤如微尘的爱,她也愿伏低做小地去奢求,甘做飞蛾。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

  这些年她不曾出门旅行过,没见过除三点一线以外的风光,更没有游赏玩乐时那种惬意的心情。如今,她徜徉在青山碧水中,嗅百花千草的芬芳,美景撩人,更让人乐而忘忧。

  直到夕阳映重山,霞光笼丛林,她才稍稍收拾了心情,开始思索眼下景况。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回去?纵然这里山水如画,她也无法寄情山水,忘了现世的烦忧,纵有千般苦,她也不忍割舍。

  叶随风开始认真回想过去一天的行程,回忆穿越前的种种情景。对于穿越这件事,她能云淡风轻地接受,也能气定神闲地思考,她的身上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再三思量,她一介废人,这一天天无非是躺床上混吃混喝,连门都未曾出去,并无特殊之处。

  受伤之后她的生活十分规律,什么时间吃饭,什么时间喝水,包括什么时间吃药她都是定时定点的……

  吃药?叶随风脑中灵光乍现,是了,她今天忘了吃药,一次性吃了两次。而如今……叶随风狐疑地盯着手里跟她一同穿过来的钙片瓶子,要不试试?反正只是钙片……

  叶随风略带犹疑地扭开药瓶,吃几个呢?

  吃一片定是没用的,前些日子她每日早一片晚一片,也未见异常;

  那么吃两片够不够呢?来跟回是一样的剂量吗?

  姑且先吃两片试试看吧,她摇了摇瓶子,里面还有存量不少,大不了一点点加大用量,只要能回去及时拨打急救电话应该还有救……

  她一股脑儿吞下两片钙片,果然金光暴现,千钧一发地时候她速度抓住自己的拐,一个都不能少,她可没钱再置办另一副了啊!

  身体腾空,眼前光怪陆离,离开这个奇异时空之前,叶随风心里略有失落——他果然……还是没来。

  叶随风能睁开眼睛时,台灯微微的柔光正迎候着她,她又回到了这属于她的一方天地。

  她扭头看了一眼钟表,分针才移动了三格。

  叶随风把药瓶捧在胸前,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刚才的奇幻际遇,她舒心一笑,拉开抽屉,把药瓶放进了抽屉深处,刚刚的经历权当黄粱一梦。

  她不想点亮火柴才能映出美丽的世界,而等火光熄灭又是满室凄清,这样的落差多反复几次,她会更沉迷美梦,不愿醒来,不愿面对。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很踏实,连多年不肯入梦的他也在梦里对她微微笑,那笑容璨烂如星光,她空落落的心瞬时被温情填满。

  梦里的他,温柔的他,还对她伸出了手,眼角一挑,“来呀!”来牵手吧!

  “好好好!”叶随风忙不迭地点头。她收回前言,如果是这样的美梦,她情愿沉溺。

  她伸手去牵那令她魂牵梦萦的温暖的手,只差一尺,只差分毫,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