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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哪里来的恼人的声音,不不不,我不要醒来。
然而已经清醒的意识却将梦寐生生剥离,美梦骤逝。叶随风茫然起身,手无意拂过枕头,触及之处尽是润湿。
铃声依旧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拄着拐杖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接电话。
“恭喜你啊,叶随风。”叶随风接起电话,另一端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这是什么?新型诈骗电话?
“对不起,我家可没有闲钱……”
“什么闲钱?叶随风,我是你文老师。”
文老师是叶随风高中的班主任。
“你数学复核结果出来了,找回来了25分。你现在马上来学校一趟吧!”
叶随风刚刚睡醒,脑子还迷迷瞪瞪,撂了电话还没回过神来。
刚刚那通电话,听声音倒是挺像文老师的,现在的骗子都这么高明了吗?什么复核?她可从来没有申请过,考数学时她是实打实地晃了神,这可不是复核能解决的问题。
叫她去学校怎么能骗出钱来?难道还有后招?
叶随风搁下诸多疑问,姑且一信,去一趟学校也不费多大劲儿,权当见识一下新型骗术,多加个心眼小心点便是。
叶随风慢吞吞地洗漱、换衣服,待她收拾好了自己,一瘸一拐地下楼,却见扬清和气喘吁吁地奔来。
“四月,你怎么来了?”
“随风,真是……太好了!”扬清和气还没捋顺,说起话来还是断断续续的。“我就说那不是你的真正实力,早让你去找你还不听,你看现在可好了吧?现在走吧!”
“四月……你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叶随风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找什么?要去哪?”
“去学校啊,还能去哪?”
扬清和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叶随风,“你是还没睡醒,还是高兴糊涂了?刚才文老师没给你打电话通知你吗?你数学复核找回来一道大题,足足25分呢!这下你可以跟你们家尤亦寒去一所大学了!我早就让你去申请,你还推三阻四的,你看早该听我的吧?”
复核?又是复核!她在脑子里搜罗一番,自高考成绩出的那一日到今天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桩一件她都清清楚楚记得,可这当中并无复核找分这一环节。
“这下才思思要气死了,这就叫‘浮图七级,重在合尖’,到最后你还是压她一头。”
扬清和絮絮说个不停,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在叶随风眼中都变得渺远起来。
数学?述学!
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的音容笑貌又清晰地浮现在脑中,莫不是这一切跟那次奇幻的经历有关系?
那个人竟有如此魔力,只是轻轻一锤他,就能多加25分。早知道多打几下了,说不定数学就满分了。
要是再多打几下,菲尔兹奖也指日可待。
她痴痴地想着,竟能幻想出那个人挨打时的模样——虽是吃痛,嘴角微微抽动,却是把头一横,眼一闭,挺直了胸膛,不闪也不避——还颇有几分男子气概。
从学校回来,确认一切非虚非幻,她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猛地拉开抽屉,摸出那瓶钙片,扭开瓶盖,毫不迟疑地吞了两颗。
叶随风缓缓闭上眼,她想要去求证一下,是不是现世的改变如同她荒唐的猜测一般,还是那个人实际上是数学大神?太多的疑问纠缠着她,她想弄个明白。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她自己的卧室,依旧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满腔热情浇了冰水。
也许只是扭曲的时空与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叶随风怅然收了瓶子,那番美好的际遇终究成了她生命里的小插曲。无论如何,她都心怀感激,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大概就是时空之神为不小心让她误入异时空的小小补偿吧。
叶随风轻柔地抚摸着通知书自己的名字,心里想着的是会有一张通知书上在这个位置写的是另一个名字,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为了能离尤亦寒念的法学院近一点,她在隔壁的传媒学院囊括的专业里千挑万选,勉勉强强挑了个广告学专业。
屋外老旧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戏,唱一会儿停一会儿,随后便是“啪啪”的敲打声,于是又是婉转悠长的戏曲声。
叶随风每每听到这个声音,她能想象到外间外婆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听着戏,而那早就该淘汰的收音机已经不能正常的工作了,不仅全无音色,还需时时敲打。
叶随风不止一回地劝她,“外婆啊,干脆换一个新的算了。”
外婆总是笑眯眯地说:“还能使着呢!白瞎那个钱作甚?这过日子啊,能省则省,攒下钱来供外婆的乖乖外孙女念大学。”
外婆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有时候记不清事儿,但她却从未忘记省钱供她念书这件事。
上次母亲打电话骂她高考发挥失常,外婆知道了什么也没说转头回屋给了她一个包的板板正正的塑料袋子。
叶随风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盛挂面袋子,挂面袋子里面包着红纸,揭开红纸一看,是一张存折。
屋外的戏曲声依旧断断续续,叶随风抱着录取通知书掩面低声痛哭。
选学校也好,选专业也罢,她的第一出发点都是尤亦寒,从未考虑学校专业的前景如何,以后的就业形势如何。
她选择的狭隘未来只有自私,只为成全自己的痴恋,没有旁人,也没顾念恩情与孝道。真的值得吗?
然而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已无反悔余地,只能如此走下去。她心里一个小小角落里还是在殷切期盼,时空扭曲造成的改变真的能牵动命运的轮盘,未到盖棺,一切难定。
转眼到了开学季,叶随风的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石膏也拆掉了,但还是有点酸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她硬是咬着牙,坚持完成了军训。
一是面对硬气的教官,她有些胆怯。二是大家都在太阳底下操练,就她一个坐在树荫下乘凉,未免显得太不合群。
高中被排挤了三年,被当做异类孤孤单单的滋味不好受。上了大学,新人事新气象,她也想有个新的开始。
回到宿舍,她脱下鞋袜,撸起裤腿,小腿往下直到脚背都已经肿胀起来,又红又紫,像一个大圆萝卜。
“哎呀,肿的这么厉害。你也不早说你腿受过伤,早知道我就替你向教官去请假。”
说话的人是宿舍长方春云,她热情大方,性子活泛,一眼就被班主任相中,当了班长。
她刚从外面打水回来,放下暖瓶就过来看,关切道:“你这样一直肿着可不行,年纪轻轻别再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你去学校外面那间小超市看看有没有花椒生姜,拿那个泡脚看能不能消消肿。”
方春云走到自己床边,坐在床沿上开始解鞋带。她今日穿的是系带长靴,穿脱都很麻烦,她慢条斯理地脱下一只鞋,换上拖鞋,脱第二只时继续说道:“看你也行动不方便,要不我替你去买?”
“不用了,谢谢你啊。”叶随风边说边拾掇好自己,“今天是周末,我一会儿去交个社团报名表,就回家了,家里花椒生姜都有,我在家泡泡就好,谢谢你了。”
“你腿脚不方便,还来回跑什么?回家一趟也待不了多久。”
“我外婆一个人在家,军训这几天也没捞着回家,我不太放心她。”
叶随风一走一跛地挪步到法学院的大楼,心里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巧遇尤亦寒呢?若是遇到便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走过——她是来交报名表的,可不是什么跟踪狂。
叶随风要参加的社团是戏剧社,当然她对演戏的兴趣并不大,至于为什么报名呢?原因不言而喻。
她顺着“戏剧社报名处”的指示牌走去,是一间大的阶梯教室,此时已然人声鼎沸,里面乌央乌央的坐满了人。几个干事模样的人在维持秩序,讲台上坐着三个人,两个学生和一位老师。
“五个人一组,拿着报名表去讲台前面面试。”一个干事拿着扩音器说话,他的声音杂糅着扩音器的啸叫,让叶随风莫名烦躁。原本看到还要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面试,她就有些打怵。她背着包站起来,心生退意。
“你、你、你,你们五个一组上去吧。”叶随风一露头,正好被选人上台面试的干事看到,直接给点了出来,她此刻也不好公然离场,只好战战兢兢、一拐一拐地走到台子前。
台上老师看着叶随风一瘸一拐地样子,直皱眉头,一下午的轮番面试已经让她面露疲色,加之人多吵闹,心绪烦躁,一开口态度就不甚友好:“这个同学,你……”
老师的脑子已经不打弯了,斟酌半天也没找到个好词形容叶随风,“你这个身体状况能演什么呀。”也不等叶随风答话,已经把她的报名表置于废弃那一摞里了。
叶随风也不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连想也没想直接回道:“老师老师,铁拐李,段延庆的角色我都能胜任!”
老师直接被逗乐了,又把叶随风的报名表给捞了回来,“那行,下周五你来复试,我倒看看你怎么演。”
叶随风在哄堂大笑和满教室人的注目礼中灰头土脸溜出了法学院的大楼。
从头到尾也没有巧遇尤亦寒。
无缘对面不相逢。没有缘分时,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无法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