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朝有些诧异,他刚才辱骂了苏氏,这会儿她就说要将他留下来,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苏氏是要害他的。
他求助地看向二老爷,后者去不顾他,朝苏氏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他爹娘走得早,我也是个不会带孩子的,由夫人来教导,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太爷爷......”
“闭嘴!”陈飞朝刚想继续说就被二老爷厉声打断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苏氏不顾陈飞朝的神情,向二老爷保证道:“飞朝是个聪明的孩子,妾身定当尽心照料,不令二爷爷失望。”
“诶呀!夫人啊!”表姑母和表姑老爷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了她道,“朝儿的性格有些倔强,恐怕跟少煊合不来。夫人瞧瞧盛儿吧,年纪虽小了点,可性子是极温厚的,将来也不会反了您的。”
苏氏面上为难道:“表姑母可别为难妾身了,盛儿的父母尚在堂上坐着,妾身怎可夺人幼子。”
她为难的话语堵住了表姑母的嘴,边上那个乖巧的小孩儿突然拉了拉妇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盛儿不想在这儿,盛儿想看娘,祖母带盛儿回去好不好?”
表姑母慌忙蹲下身,捂住了男孩儿的嘴巴。苏氏见状,弯下腰朝孩子笑道:“盛儿还小,看来还粘着他娘亲呢。等盛儿再大些,下次带着你娘一起来家里玩,好不好?”
男孩子怯生生地躲在表姑母背后,朝着苏氏懵懵懂懂地点头。
苏氏直起腰,转身对众人说道:“今日老爷出殡,各位想必也都忙累了,早些歇息吧。”
东篱领着堂中众人回去后院安顿,田宝坤也跟着离开了。原本拥挤的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苏氏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她突然朝着宗族牌位瘫倒跪地,与方才从容应对陈家人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双手合十在胸口,小声念道:“今日之事乃是无奈之举,为防居心叵测之人窃取陈家祖业,玲玲只好出此下策以庶子为继,可少煊武艺高强,明辨是非,是值得托付之人。祖先有灵,还请保佑陈家。”
......
落雪的院子里,苏嬷嬷正带着江携在池边散步,正巧遇上了陈天昼迎面走来。
苏嬷嬷放开了江携的手,朝陈天昼恭敬行礼道:“问陈公子安好。”
江携跟着也行了礼。
陈天昼看着病恹恹的女孩,历经一事,她好像瘦了一大圈,雪亮的眼中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皱眉问道:“阿携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出来走动?”
苏嬷嬷连忙解释道:“回公子的话,大夫说姑娘的病已经大好了,可这精神还不见好,老爷让奴婢带着姑娘出来多走动走动才好。”
陈天昼点头会意,他在江携面前蹲下身,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问道:“想看陈大哥舞剑是不是?”
江携闻言,立刻展露了笑颜,重重点了点头。
陈天昼欣然道:“那陈大哥表演给你看好不好?”
“好。”江携开心地拍起了手掌,沙哑的声音像是被撕碎一般。
陈天昼听着觉得心疼,放在腰间剑鞘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将那柄家传的尚方宝剑拔了出来,纵身一跃朝荷塘的冰面上飞去,只见他在冰面上跳跃,轻盈流畅,绕成一个圈来舞剑,招式干净利落。最后冰面渐渐有了裂缝,在他跳跃的圈内破裂,露出了流动的池水。
少年见状收了宝剑,又伸手往水里一捞,翻了个跟斗飞回到了他们面前。
陈天昼的双手都沾到了池水,翻跟斗的时候又不小心沾到了衣服上。他将左手放到江携跟前,一条胡蹦乱跳的鲫鱼正快速地甩动着身体,噼里啪啦地将池水溅到了女孩的脸上。
苏嬷嬷见状赶紧拿出丝绢来替女孩擦拭。陈天昼不以为然,胡乱抹了把脸,他端详了那条鱼一会儿说道:“还算凑活,陈大哥晚上烤条鱼给你好不好?”
“恩。”江携笑着眯起了眼睛,很是期待。
苏嬷嬷和蔼地笑道:“公子可真有办法,自打姑娘醒过来,还从没见她笑了呢。”
陈天昼惊喜地看着江携,拍了拍胸脯说道:“那陈大哥等会儿一定好好表现,得给阿携露一手啊!”
就在他们一团和气时,东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陈天昼身边。她朝陈天昼行礼道:“问公子安好,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陈天昼起身,见了东篱便收敛了笑容。他语气凉凉道:“我有事儿,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别来找我。”
东篱依旧语气温柔地说道:“夫人平日也从未管束过公子,事关陈大人的遗愿,还请公子务必跟奴婢走一趟。”
陈天昼心中不悦,可却是要去的。陈天昼哭丧着脸对江携说道:“陈大哥今天有事,下次再给阿携做好吃的好不好?”
江携的眼睛眉毛挤到了一块儿去,显然是不满意的。
陈天昼想了想,从衣袍中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边说道:“这个送给你,不要这副表情了好不好啊?”
江携接过盒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翻看,好奇极了,瞬间拧到一块儿去的五官也跟着舒展了。陈天昼看她不明白,就帮着演示。只见他用左手端正了盒子,将手指远离两侧,右手轻轻按下了上面圆圆的一块凸起部分,一根锋利细长的刀刃弹飞了出去。
再按了一下那块凸起部分,刀刃又收了回来。陈天昼将它交到江携手中说道:“这个宝贝送给你,用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江携惊奇地看着那盒子,睁大眼睛说道:“谢谢陈大哥!”
“恩,去找你祖父跟兄长吧。”陈天昼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柔和。
苏嬷嬷领着江携离开了,女孩离开时还不忘与他挥手道别。陈天昼恢复了默然的表情,转身跟上了东篱的脚步。
东篱领着陈天昼进来的时候,苏氏端坐在暖阁煮茶。窗户没关,飘进了几丝飞雪落在女子的发间。即使身着素装,她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陈天昼回来这些日子,与苏氏都没什么接触,过去也没有礼仪嬷嬷教他见了人行礼。他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等着苏氏先开口。
苏氏抬眼看他,指了指对座的位置道:“少煊来了,坐吧。”
东篱识相地离开了房间,陈天昼依言在她对座坐下,眼中密布警惕之色。苏氏并不在意,她将手边的文书推到了陈天昼跟前,又道:“你自己看吧。”
陈天昼犹豫地打开了眼前的文书,是陈潭的过继手书。陈天昼边看边落泪,握住纸张的手轻轻颤抖,呢喃道:“爹...”
苏氏浅抿了一口茶水润嗓,叹气道:“也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思,便擅自做了决定。你是怎么想的?”
陈天昼放下文书,沉默不语。
他的思绪很乱,陈潭是喜欢自己的,从小将他送去与先生浪迹天涯,逍遥自在。继承家业,守护父亲留下的一切于他而言是无上的荣耀,可他却没有自信将来能否始终坚守本心。万一和他爹一样误入歧途,陈家可没有第二纸无罪书来保命了。即使经住了利益诱惑,他未必能撑起整个陈家。若是辜负了父亲的信任,百年之后又将有何颜面去见陈潭。
少年的担心写在脸上,苏氏替她倒了热茶,语气柔和道:“有夫君的前车之鉴,少煊想必不会再做于陈家不利之事。你憎恨我爹害死夫君,心里终归对我有所芥蒂。往日恩怨深远,恐怕也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可如今望你大局为重,要想治家定军,我能帮到你许多。”
陈天昼抬头看她,苏氏优游自如地喝着茶。他凝眉道:“你为何要帮我?”
“为我自己,为陈家,也为西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