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午后,江携穿戴整洁,依旧是一身鲜橙色绣衣来到了平南王府门前。苏嬷嬷交过拜帖,便有赵嬷嬷来为她引路。院落里,苏昭愿站在廊下,一身绛紫色的华衣披在她身上,她的目光冷冽,见到江携前来,微微变得平和了一些。
“问娘娘安好。”江携向她行了跪礼,声音依旧沙哑浑浊。
“不必拘礼。赵嬷嬷,去厨房拿我做的桃花酥来,再取些扬州到的新茶。吩咐下去,院里午后不接客。多日不见,本妃要同笙儿说些体己话。”江携冲着她笑,跟着一起进了屋里。
今年桃花开的太早,屋外的桃花树都纷纷有了芽。
江携好奇地问道:“娘娘怀着身孕,世子殿下不来看您吗?”
自从前两日她说了那样决绝的话,步云衡便再少来她的院子了。她漫不经心地回道:“看过了,他公务忙,去书房找父王正说着话呢。”
江携将信将疑地点头。
苏昭愿看着出芽的桃花树渐渐失神,她忽然问道:“阿携,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江携不明所以,苏昭愿抬头看她时对上了女孩懵懂无知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笑道:“也是,你年纪小,还不到时候。”
江携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心仪?”
苏昭愿浅笑,眼神有些落寞道:“就是怦然心动,见之不忘。”
江携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个光头少年的模样,她感有些热,赶紧晃了晃脑袋,可那少年的身影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了,仿佛随时都能跳出思绪,来到她眼前。
苏昭愿一直盯着院中的桃花树,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寻常。江携回过神问道:“娘娘很喜欢桃花吗?”
苏昭愿望着院中的桃花树,喃喃自语道:“自然是喜欢的,以前有人常常带本妃去看桃花,那时候,最喜欢。那年桃花开的最好,他离开了我,再也没有回来了。”
江携好奇道:“是个怎么样的人,令殿下一直记挂着?”
苏昭愿思索着,对啊,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世人皆道他不是一个好人,性格孤僻多疑,阴谋手段狠辣诡谲,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可他却也曾经是个胸怀大志的飞扬少年,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少年。
思虑良久,她答道:“是个罪人。”
“那......”江携低下头,抹去这尴尬的气氛。
苏昭愿朝她露出一丝苦笑道:“本妃也不必与你避讳这些,本妃与世子殿下是政治联姻,当时我的族人为了自保将我做了牺牲品,令我成为了舞阳侯养女,换取了苏侯一门对花莲百姓的求情。而先皇和陛下极力令我加入平南王府也正是因为君臣的猜忌。平南王府身为宗亲,娶了外族女子为正妃,还是出身罪臣,这是为了削权,也是一种警告。”
江携努力听明白她所说的,虽说不能全然清楚,但也明白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去,她不禁为她的命运感到惋惜。而苏昭愿本人却平淡地将这一切事无巨细的说出来,平淡地根本就像是别人的事。女子本也不是这般坚强,她也曾脆弱,日日在夜里哭泣,而今,却慢慢习惯了这一切。
苏昭愿看着她,认真说道:“你还小,本不该同你讲这些的。有青云先生看着,将来必定会有个好前程,但是本妃想对你说的是,无论将来如何荣华显贵,于女子而言,能找一个真心爱你,全身心地信任你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即使是生于名门,在这金陵城中,却也是命如浮萍,飘摇不定。”
她的眉目之间藏着淡淡的忧伤,美丽高贵,却又是这般悲伤。
“是。”
江携抬眼看苏昭愿,阳光明媚之下,女子清高冷傲的美丽容颜显得有些落寞,却又是那般坚定。在这深深庭院的豪门王府里,这个女子的出现将在未来对江携今后跌宕起伏的传奇一生有着巨大的影响。
两人聊了不一会儿,赵嬷嬷便进来禀报道:“娘娘,江姑娘,郡主来了,根本是拦不住的。”
苏昭愿面色如常,说道:“请她进来吧。”
“不用嫂嫂请,我已经进来了。”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只见步轻瑶穿着火红的华衣,珠饰钗环闪烁,招摇而来。上月平南王自西平山云虎丘平乱大胜而归,步轻瑶受封永乐郡主,一时风光无限。
步轻瑶其人,不是什么娴雅之流。她大步进门,大大咧咧往桌案上一坐说道,“听说有客人来嫂嫂这里,我觉得好奇,便来看看是什么人,竟能入的了嫂嫂的眼!”
江携不擅长应付这样的角色,她努力平复自己慌张的心情,按照青云先生说的端正了坐姿,朝着眼前的红衣少女恭敬行礼道:“郡主安好。”
步轻瑶挑眉,冲她摆了摆手。她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江携,围着她转了一圈凝眉道:“就这?我瞧你像是块年糕,你是何人啊?”
江携有些不高兴,可还是想着青云先生的嘱咐,不得争吵生事,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她鼓足了气儿,镇定答道:“我叫江携。”
步轻瑶眸子一亮,回忆道:“那我知道了,就是母妃的尊师,江老先生家的,对不对?”
“是。”
赵嬷嬷又取了一套茶具来,稍稍打断了步轻瑶的质问。她替步轻瑶送上茶盏,又端了新做好的桃花酥上来。
步轻瑶取了一块桃花酥吃,眼神一亮,笑道:“嫂嫂房里的厨子做的就是好吃,这桃花酥比母亲房里的还好吃些。”
“郡主若是喜欢,下次我便多做些,送到你院子里去。”苏昭愿不喝茶,是喝的热汤,转眼看了一眼江携,又说道,“也给学士府送一份去,江携最喜欢吃点心了。”
“谢娘娘。”江携欢喜,盈盈一笑。
步轻瑶摆弄着茶盏,看着江携,语气不善说道:“要说这金陵城里装腔作势的人可不少,嫂嫂看得上的倒是只有江携你一个,想必是有所过人之处,我看你与我一般年纪,却是长得木讷的,不似我这般聪明能干的,定是能讨得长辈欢心。不像我,母亲喜欢容家姐姐可是比喜欢我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