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局势所迫

  京城最大的酒楼海宴楼门前齐刷刷地列兵两侧,中间隔出一条宽阔的过道,唐毅安听到动静出来时与打头走着的程阁老撞了个对面,这老者须发皆白,但是浑身气场强大,加之身后跟随的个个是这京城的高官,他连忙上去招呼,“哎呀,贵人们快请进!”

  程阁老率先进去,一边推拒着不用上茶,一边问道,“可是有一青衣女子在你这里,我与她约好了。”

  四座的客人们被呼啦啦进来的许多官员给惊到了,纷纷停了筷子望过来,却瞧见大掌柜唐毅安点头哈腰的模样,“是,是,是,那位小姐刚刚离开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楼上,您请。”

  程阁老颔首,然后给随行的一位官员安顿了几句什么话,于是,等唐毅安将这些人送上四楼再回来时,原以为早就以为灾祸而避之不及的客人们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他走到一桌面熟的客人跟前,“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呢?没听过官府出行,闲人退散吗?”

  这一桌的几位公子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偏好海宴楼的口味时常来次小聚,又是读书人,唐毅安没少给他们让利,是以彼此之间都十分不客气,这不礼部尚书之子顾十安抬眼怼他,“何谓闲人?我们是来用饭的,再说了程阁老都派人给我们这些人打过招呼了,人家只是来见个人,并无意打扰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了。”

  唐毅安惊了,“那老者竟然是程阁老?我说我怎么没见过呢,要说咱们京城的朝官九成我都见过,还有一成多是就任边远地区的,唯独这历经三朝,名声大噪却归隐许久的程阁老不曾得幸见过,今日真是走了大运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突然出山了。”

  “还能为了什么,周皇后手持龙玉和黄舅亲手写下的传位诏书以女子之身登顶皇位,朝中大臣几乎没有一个愿意承认她,可龙玉是真,诏书也是真,他们无法,只能请程阁老出山了,毕竟他老人家的地位尊崇,别说是皇舅了,就是黄舅的父亲也得站着同他说话。”

  说这话的是坐在顾十安旁边的溧阳郡主的独子齐烨,此人文学造诣极高,出身显赫,便是不用奋斗也可以坐享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偏偏他生了个文曲星君的命盘。

  要说上天终归还是公平的,将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生成了个小胖墩,并且十分喜好各种各样的美食,于是,美食缘分使然,让这几个身份阶级与他天差地别的几位官家子弟一见如故,常常私下来往,讨论诗书,时政。

  顾十安忙捂住他的嘴,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打劝,“我的小祖宗,虽然你是皇亲,可眼下局势不甚明朗,这些话你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齐烨愤愤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满脸晦气,“知道,知道,我也就在你们跟前说一说,何况我一书生,也干不了什么。”

  另一位公子赶忙给顾十安使眼色,一边给齐烨夹了一筷子猪耳筋,“好了,好了,吃点东西吧!”

  顾十安立即闭嘴,齐烨今日本就因为那个二进宫太子元安十分之心气不顺,眼下还是顺着点他吧,于是也十分狗腿地给他添了一筷子菜,“阿烨,快吃吧,吃完咱们去茯苓诗社,听说那边最近出了一个大才子,威风直逼你的名气,咱们去杀杀他的威风。”

  几人化齐烨的悲愤为食欲,又重新加入了干饭的战局,忽略了一旁插不进话的唐大掌柜,唐毅安默默地退下了,他总是被他们踢出群聊。

  与此同时,四楼的雅间里,醒转过来的赵恒与程阁老四目相对,气氛凝重。

  良久,赵恒垮下肩膀,满脸无奈,他梦见阿采跟他告别,挣扎着醒过来,却见老人家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接着便说了要公布他的身份,要他继承大统,一时间他真的接受无能,“程阁老,我一时还接受不了眼下这个结局,就算抛开这个因素不说,你也知道的,我打小就是被放养的,除了学过一些功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能担此大任的潜质,我敢保证,就算先皇还在世肯定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王朝就这么断送在我的手上,不是吗?况且,宗室子弟那么多,从中挑选一个优秀的,岂非更为合适?”

  程阁老一拍大腿,此子可成大事也!不贪恋权势便可客观地看待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交错,加之先前他们与徐师大一战,听说是赵恒的主意,在他看来,此子绝非他自己形容的没有潜质,反而是天生的王者。

  “贵人,王朝自打十多年前先皇失踪,便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眼下赵将军又因为先辈的一些恩怨叛乱了,边疆无人看守,内政又没人坐阵,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您作为先皇唯一的子弟,这是你生来就要承担的责任,更是你的本分,况且,朝臣因为周玉堂假扮先皇以及周皇后那出女帝闹剧早已对朝廷心生不满,人心鼓动,若到时候一旦外敌入侵,内忧外患,王朝休矣。只怕到时候我朝几百万的百姓都将流离失所啊!至于你说的不懂朝政,老夫可以从旁协助,你带过兵,这就是最好的经验,以后你就会明白,这朝堂与军中也是大同小异,无非是分工更为精细明确了些。”

  话已至此,赵恒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程阁老,我有件事想问你。”

  程阁老见他态度有所转变,不由地大喜,“你说,老臣一定知无不言。”

  赵恒顿了顿,拿过刚才起身时掉落出来的已经变成鲜红色的龙玉,“试验龙玉的时候,你分明是故意让我试验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程阁老听罢脸色严肃起来,“实不相瞒,当年继承人制造龙玉一事的参与者也有我,所以我也算是除了先皇唯一知道南阳郡王将你与吉安交换的事实。只是后来先皇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推翻了自己之前决定要曝光你的身世的决定,任由你那时的母亲将你救走,并责令我不许再提起此事,我与他争执一场怒而隐退。直到近期周皇后前来寻我,我才知道皇上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皇上了,在听说吉安随你们父子起兵造反,让我助她登基后,所以,我才答应出山的。”

  赵恒许久没有言语,程阁老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地坐在一旁,门外几大重臣排排站伸长了耳朵想听清些什么,只是这酒楼的房间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见。

  屋顶上一身青衣的女子正静静的坐着,紧握的手透漏着她此刻的心绪并不如她的脸平静。

  此人正是本该离去的孔采儿,陪在她身旁的则是青枫道长,只不过,两人此刻穿着是一模一样的。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他,为什么不把他带去蓬莱,说不准他根本就不想当皇帝呢,何必在这儿偷偷摸摸地听墙角。”

  孔采儿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枉你装疯卖傻乔装打扮混迹人间这么久,眼下的问题并不取决于我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现在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他选择了,我来也不是想要带他走,我只是想亲眼看着他醒来。”

  青枫无奈,怎么这人恢复了记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个纸老虎阿采多可爱啊,哪像现在这个静晚,像个暮年老人死气沉沉的,不由地发了发牢骚,“他就不能不要管那么多吗?”

  孔采儿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我就不能只当我的孔采儿吗?”

  青枫连忙摇头摆手,“那怎么可以,你是师傅指定的继承人啊,再说了咱们望仙峰可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天才,你要是不干了,那就没人能传承六星飞花剑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回吧!”

  青枫追上先一步离开的孔采儿,“哎,你这人,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孔采儿心中暗暗想着青枫刚才的话,没错,她那无心一语让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程阁老进了屋子有很一会儿了,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众大臣不由地担心起来,闹着要闯进去,争执间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现任兵部尚书娄文萍没能控制住自己一头撞进了赵恒的怀里。

  赵恒本就有伤在身,适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海宴楼,便强撑着起身想去看看夫人是不是也在,结果被一个大汉撞了个满怀,才包扎好没多久的白纱布很快就渗出了血。

  一旁的程阁老连忙伸手去扶,“娄文萍,你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还不快去请大夫。”

  娄文萍是程阁老的最后一位弟子,今年也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只不过他身材魁梧,加之长相较之常人略微着急了些,看起来竟然与父辈官员无甚差别。只不过,此时被老师训了,这位官场新秀的壮汉竟然露出了一脸委屈的模样,随行的其他几位官员个个捂脸,实在是有碍观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