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带来的消息就像一个个青天白日里的炸雷将谢琮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自打上次二人在这边关分别后,他一直想着,青枫会来寻自己,毕竟她是那样一个吃不得亏的人,所以,他用了很短的时间将他的一亩三分地收拾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特意买了许多桃花酿回来,在他的印象里,青枫极爱饮酒,可营中只有烈性的粗粮酒,他怎么可能让她随他们一起喝那些劣质酒。
因为那个意外,在他的内心里下意识的早已将青枫当作自己的人了,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将青枫纳入自己的生活,并且十分理所当然的觉得青枫会回来找自己,却忘了,在这件事上,青枫毕竟是个女子,怎么可能会先来找他。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六个月,到如今他已经坐不住了,他想去找她问问,为什么不来寻他,可是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名义,因为他很确定,青枫那样的女子是不屑要一个只为了负责而留下来的男人。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他渐渐失去了希望,就在他以为,他们的缘分就止步于此了,齐恒却带着她的消息来了,青枫怀孕了,没有想告诉自己,却偷偷生下两个孩子,甚至情况很不好,他不敢想,很不好是怎么样的不好,是同姐姐那时一样吗?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她,怎么样了?”
尽管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能问出口的只有这样一句像极了客套的寒暄用语。
唐毅安心里咯噔一下,跳了出来,指着谢琮,“你,你真是那个渣,不负责任的男人?你知道一个女子未婚先孕是会被无数流言蜚语淹没的吗?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齐恒看了眼唐毅安,“别乱说话,谢琮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怕是有隐情,既然如此,你须得去一趟蓬莱了,看看青枫,看看孩子,至于你们直接发生了什么,还是你们自行考虑定夺吧,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唐毅安愤愤别过头,不再说话,青枫道长多好的一个女子啊,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谢琮连连点头,“好,好,我现在就去。”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原地绕了几圈,不知方位,忽然一拍手,“我得先写份折子上报朝廷,派个人来接替我。”
齐恒看他明显着急的不行,却还挂念着这些规矩,便掏出一张面皮,指使他走近,拓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然后给自己戴上,“我替你守着,等你的折子送回京城再到回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青枫和孩子们可耽误不得,另外,我也需要去一趟关外,去见一见吉安,至于唐毅安,你就陪着谢琮一道回蓬莱吧,他现在的状态我不放心。”
唐毅安没好气的瞪了眼谢琮,“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跑这一回吧。”说罢,他又看了看齐恒,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端着一张同谢琮一模一样的脸,“你可要注意安全,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晚晚会杀了我的。”
齐恒失笑,推着唐毅安和谢琮上了飞剑,“快走吧,我自问还是有能力自保的,你若不放心,我便哪儿也不去,待你将人送到蓬莱再来寻我,左右不过一日的功夫。”
“也好,那我先送他去蓬莱,你哪里都不许去,我很快就回来。”唐毅安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谢琮拉上飞剑,转瞬就消散天边,齐恒摇了摇头,谢琮本就心神不宁,这样的速度赶回去他非得吐一回不可,也不知夫人给这唐毅安交代了什么,怎么带着他就像带着两个眼线似的。
他坐在大帐里喝了会儿茶,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烟,拿在手里把玩着。
这时门口侍卫兵进来询问,午睡已经结束,是否要立即开始训练。
齐恒心思活络了起来,“去,挑选十个资质不错的在校场集合,其余人按照往日作息正常训练。”
侍卫兵下去后,齐恒也起身向校场走去,路过僻静处时将信号放了出去,很久没用了,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到齐了。
唐毅安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蓬莱,将吐的天昏地暗脸色发白的谢琮交给年静晚,转身就要走,被眼疾手快的年静晚拉住,“你去哪里,我夫君怎么没回来?”
唐毅安脑袋疼,硬着头皮撒谎,“你也知道我技术不行,一次驼两人驼不动,摔了哪个都是我的罪过不是?你家齐恒是感念人家谢琮要当爹的心情,这才让他先回来,我这不是要去接他吗?”
年静晚直觉事情不对,将谢琮扶在一边休息,对唐毅安说,“你留下来,我去接人,天色暗了,就你这水平怕是不太妥帖。”
唐毅安哭丧着脸,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好糊弄呢,“好吧,我也不瞒你了,齐恒发现了吉安的踪迹,要去寻人,虽然答应了我要等我回去再行动,但是,我估计,他此刻已经出发了。”
年静晚表情纹丝未动,可内心却提了起来,“行,我知道了。”说罢就要走,唐毅安紧赶慢赶追着她喊道,“你不要怪他,他并非是不顾及你,只是吉安对他来说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让他见一见也好。”
也不知她听见没有,唐毅安望着瞬间没了影的年静晚叹了口气,这两人怎么总是不消停呢,得了,他还是先照顾照顾谢大将军吧,谁知道才一转身,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唐毅安脑仁更疼了,可别走丢了,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就不知道听话呢,阿澄都知道去哪里之前要和大人说一声,这个谢琮倒好,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就消失了。
消失的谢琮,刚止住了呕吐就直奔青枫的房间,准确的说是他两被迫成亲的地方,只是,房间里喜庆的布置早已撤换,空无一人,连桌上都落了厚厚的积灰,很明显,这里被荒废了。青枫大概是恨了自己吧,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哭泣声,小猫似的,他却觉得心都要化了,循着声音走过去是,双脚都是虚浮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团里,那么不真实。
“他们是饿了吗?抱过来吧!”屋子里传来一声他十分熟悉却又有了一丝变化的声音,这是青枫的声音,很温柔。
一个婆子的声音接着传来,很是尊敬,“尊主,哪里能让您亲自喂,我们早已经为少爷和小姐备好了羊乳,保管饿不着,平日里都很乖呢,不知今日怎么了。”
他伸手眼看就要敲上门,却在下一秒后退了,他以什么样的名义进去呢?进去又该对她说什么?
“谢将军!”唐毅安一路追过来,便瞧见谢琮伫立门前似是犹豫不决,索性就帮他一把,快刀斩乱麻。
唐毅安这一嗓子喊的十分突兀,谢琮本就出神,惊吓之余竟然推开了门,敲都没敲就推开了门,青枫穿着厚厚的衣裙,坐在一道纱帘后,此时正闻声望过来。大概是开门声太突兀,孩子们也不再哭了,一个婆子小跑着过来,看见不认识的人,连忙呵斥着要推他出去,“你是何人,这妇人的屋子岂是你随意进来的,快出去。”
谢琮动了动嘴唇,他很想说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可实在是说不出口,也没有脸面。
这时一直端坐着的青枫对婆子说,“婆婆,让他进来,你先下去吧。”婆子诧异之余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立刻侧身让谢琮进去,然后十分贴心的关上了门。
唐毅安协议在廊下,见伺候青枫的婆子走了出来还乖巧的打了个招呼,“婆婆!”那婆婆可算是找到倾诉的人了,她神神秘秘地将唐毅安拉到一边,“安安,你告诉婆婆,那个男人是不是尊主孩子的父亲?”
唐毅安挑了挑眉,“嗯,怎么说呢,十有七八吧!”
那婆子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一时没忍住,“长得倒是人模人样,怎么净干些缺德事。”话落才发觉不对,只好向唐毅安赔笑,“安安,你看我这嘴也是没个把门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尊主啊,我这也是为尊主报不平呢。”
唐毅安歪头,“当然,这种事我不会做。”
婆子安了心,东拉西扯说了一通便安心离去了,唐毅安眼神冷冷地盯着那婆子看了眼,起身走到青枫屋外的台阶下,大马金刀一坐,今日,他就做一天门神吧!
大概是一路飞过来被冻着了,谢琮被满屋子的夹杂着奶香味的热气熏得红了脸,从门口到帘子后,一段几步就能到的距离,被他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感觉。
忽然青枫起身,他抬起准备掀开帘子的手立马放下,却见青枫走向了后面的小床,摇了摇,然后回过头对他说,“过来看看,孩子出生没多久,本来想等他们稍微稳定了再告诉你,没想到,已经有那多嘴的告知于你了。”
谢琮同手同脚的走进了内室,甚至都没来得及想青枫为何会这般和颜悦色,甚至不曾给自己一个冷脸。
那么近又那么远,谢琮终于看见了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第一感觉是好小,怎么会有这么小的人儿,他伸开一只手都可以给他们当小床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手,他尴尬的想要抽回手时,那只瘦的同小鸡爪似的小手紧紧捏住了他的食指,那么用力,那么灼热,他几乎要落下眼泪。
“我可以吗?”他眼神都没有离开过两个孩子,呐喃开口。
青枫回他,“当然可以,他们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谢琮努力憋会回眼眶中肆意蔓延的泪水,他想清清楚楚的看到孩子,大概是双生子的缘故,另一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谢琮手忙脚乱的想安抚安抚,却被抓住了另一只手的食指。
于是,身经百战的谢大将军被两个小婴孩一人抓着一根手指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伏在小摇篮床上空,可他死豪没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专注认真的看着,半晌憋出来一句,“怎么这么丑,可别像我,一定要像你们的娘亲长,那样才好看。”
青枫忍俊不禁,“你才丑,小孩子长这样算是特别好看的了,你看晚晚如今多好看,你不知道她刚出生的时候整个人皱成一团跟个小猴似的。”
“是吗?”谢琮闻言看向了青枫,这一眼他就愣住了,青枫以前是个十分清俊的美人,虽然她时常一袭宽大的道袍,但是遮掩不住姣好的容颜,此时她还是原来的模样,不同的是整个人好像是重伤后元气大伤的样子,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就好像天上的仙子周身被沾满了世俗的丑恶而不得脱身,而赐予她这些丑恶的正是自己。
青枫自然也发现了谢琮的目光,她心底一紧,面上却佯装不在意,“怎么,是不是变丑了,不过,虽丑无憾。”她看着两个孩子,温柔如水的目光深处隐藏了一丝看不见的落寞。
谢琮终于直起了腰身,他轻柔的将手指从两个孩子的手里抽出来,看着青枫的侧脸,“你恨不恨我?你这样一个仙女般的女子,因为我受了这样大的苦楚,如果我没猜错,你身上的伤口远没有内力受损严重,对不对?都说怀胎十月,可算起来,他们出生时不过将近八个月的日子,你是不是动用了内力?”
青枫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事实上就连帮她接生的晚晚都没有发现,她本就是超龄产子,又是双胎,早先日子,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只好给自己捏了捏脉象,竟然有不足之症。她甚至没有多想,便以永久消耗内力为代价强行打通自己腹部的脉络,将自身的内力当作养分通过脉络输送给胎儿,直到她实在坚持不了了,孩子也差不多稳住了,所以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足月出生,且各个瘦的像只小猴子,但是他们的体质十分出色,假以时日一定是望仙峰最杰出的两个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