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操

  戚流连续三天夜里都因为同样的梦惊醒,顺便吵醒了身旁的连休。虽然每次连休的起床气都没发作,但难保下一次不会。熄灯之后戚流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坐在连休对面那张床上:“同桌,我睡这边。”

  “嗯。”

  戚流很快睡着,再次梦到从某个地方掉下去。脚踢到床板发出的声响再次吵醒连休。

  连休没有说话,只是鼻子重重地喷了一下气,扯过被子蒙住头,本来平躺的姿势变成了侧睡留了个背影给戚流。

  戚流摸了摸床边的手机,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微信。点开看了一眼,三天前发的信息在昨天就有了回应。

  -76:“宝贝,星期四开家长会。”

  -宝贝:“没假。”

  -76:“甜甜,星期四开家长会。”

  -甜甜:“没假。”

  戚流发了同一个表情包过去,放下手机再次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走廊的广播里传来高亢嘹亮的歌声,听声音还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五音不全还越唱越激动。唱到副歌时还破音,刺耳的高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发霉的床板上拉扯,用手打着凌乱的节拍,震得喇叭有些颤抖。

  连休缩进被子里,用枕头捂着耳朵也没能抵挡这波精神伤害。戚流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我不行了,他又想到新法子了。”戚流翻身下床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走了出去,纵使戚流关得再快,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沈易腾的歌声差点贯穿连休的耳膜。

  这首歌明明只有三分多钟,连休觉得一天已经快结束了。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伤害,每一个字割一片肉,每一句歌词折断一根骨头,每一个段落衰竭一个器官,等沈易腾唱完,连休感觉自己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连休揉了揉耳朵,拿起手机点开bbc电台走进小阳台洗漱,外面的敲门声他也没心情去搭理,仿佛还有刚才的余音在耳边回荡,盖过了女主持人的声音。

  等连休整理好出来,广播里放着《运动员进行曲》,还有沈易腾的声音:“还在床上的同学赶快洗漱,还未到场的同学请尽快到场,到场的同学抓紧点人数,等下派人去宿舍楼抓逃操的。”戚流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只是睁开眼睛:“跑一公里,要喊一二一,一是左脚,二是右脚,跑错扣分。”

  戚流沉默地和连休并肩下楼梯,眼皮都没睁开,凭感觉而动,搭在扶手的手支撑着整个身体加上路人时不时地搀扶才没有往下倒。连休自己也是烦的不行,跟戚流保持着距离,勉强维持清醒的神智去杜绝旁人的肢体接触。

  走到操场,戚流还是软趴趴的没有一点活力的感觉,方队里的人都面如死灰没有一丝冲劲。戚流带着连休走到四班的队伍最末端,无力地靠在前面的虞朝阳身上,虞朝阳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跟付秋实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立睡觉。旁边的舒娟也是哈欠连天,碎发从马尾里炸出来显得整个人很邋遢。何广博一个人站在队伍左边的草地上,点着到场的人数。

  唯一的生气就是拿着扩音喇叭站在主席台上加油鼓劲的沈易腾,就算他的话语再励志,动作幅度再大,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把目光看到那边。当那声刺耳的口哨声响起,方队里才出现各种小声的吐槽。何广博始终站在队伍最左侧,喊着“一二一”。

  虞朝阳往前动的时候,若不是连休扶住,戚流差点摔在地上。戚流抹了一把脸也没能让自己清醒一点,仍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刚才差点睡着了。”哪怕在跑步的过程中,那股睡意照应席卷而来,完全凭感觉去跑,觉得差不多了就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要转弯。

  “你在家的时候每天天还没亮就去跑步,怎么这会儿不行了?”连休看着戚流那副样子,担心自己一个没注意戚流就倒在地上,只能主动找话题让戚流保持活着的状态。

  “自愿和被迫是不一样的,就像正常的□□跟被被人□□的区别。”戚流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稍稍睁眼过弯,回到直线的时候又闭上了眼睛,全然不知自己的话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好在大家的听觉都还没完全苏醒,这句话只有连休一个人听到了。连休在脑子里找出了这十多年来学到的汉字,却无法挑出其中几个来组成一句合适的话去回答戚流。戚流的嘴唇再动,连休听不到一点声音,自己也是按着“一二一”的嘴型去动,困到不想说话,四班的口号声全靠前面那些人撑着才没有被登记,后面那一截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这条跑道足足有一千米,队伍还没跑完第一圈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不行了。不少人蹲在草地上大口喘气,也有不少人在咬牙坚持,因为带着红袖套的学生拿着一张表站在草地上,逐个逐个地去记录那些脱离队伍的人的名字。还有些人是因为在跑步过程中说话而被叫出来登记班级姓名。

  沈易腾拿着喇叭在主席台上从跑操说到结束,跑完之后还要站在草地上听沈易腾的激情演讲。戚流站在人群中也十分显眼,沈易腾一眼就看到了戚流,当着全高一的面点到了戚流的名字:“高一四班的戚流,上来!”

  戚流揉了揉眉心,慢慢悠悠地走上主席台。沈易腾拿着喇叭说:“你跑操过程中多次主动跟旁人聊天,按照规定,扣一分。”

  戚流小声地说了什么,底下的人完全听不清,只看到戚流的身子晃了几下。

  沈易腾说:“你说什么?拿着喇叭说!一个大男人说话跟娘儿们似的!要是在我们连队,罚得可不止这么一点!”

  沈易腾把喇叭递了过去,戚流单手抄过喇叭,声音软弱无力,但可以清楚的听见他说的是“我没有”。

  沈易腾又拿过喇叭说:“跟老师说话之前没有打报告,还敢做不敢当,扣五分!”

  戚流又说了什么,沈易腾直接将喇叭放在戚流嘴边:“用喇叭说!”戚流连拿都没拿,就着这个姿势说:“报告主任,我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底下出现了小小的笑声,但沈易腾还是一脸严肃:“胆敢当众顶撞老师!再扣五分!记一个小过!”

  戚流没有再说,期待着沈易腾把他赶下台,不想与他多说。

  “高一九班的李佳霖,上来!”沈易腾没有让戚流下去,将矛头引向李佳霖。

  李佳霖吊儿郎当地走上主席台,站在戚流旁边。头发有些凌乱,眼睛还有些肿,一看就是什么都没准备就下来跑操的。

  沈易腾拿着喇叭说:“相信大家都知道,李佳霖,本校名人之一。被我点到还慢慢走而不是跑过来,记一分,跑步过程中调戏女同学,记一分!大家引以为戒!除了这两位,其余人解散!”

  底下的回应是一声十分懒散的“是”,刚散开又被沈易腾叫了回来:“看来你们还想再跑啊!我再给一次机会,解散!”

  这次的回应比前一次热烈那么一点点,也就一点点。沈易腾没有再追究,而是看着身边的两个人,用扩音喇叭数落李佳霖:“你自己坏就算了,你看你把戚流带成什么样了!我不在半个学期你就这么猖狂!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当主任啊!”

  李佳霖给了戚流一个眼神,戚流摇头,翻了个白眼,李佳霖心神领会地点头。两个人静静地听着沈易腾说,被骂了一会儿戚流也就清醒了,余光看到站在景观树旁边的连休,朝着连休笑了一下。这一笑,又被沈易腾拿来说:“你还敢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高一才考五百多分还敢那么狂?你再跟李佳霖混下去,连专科都考不上!”

  戚流偷偷朝着连休比了个手势,朝着连休眨了一下左眼,连休转身离去。

  连休坐在位置上可以直接看到主席台上的戚流,戚流和李佳霖站在主席台上被沈易腾用扩音喇叭骂到下早自习。

  沈易腾下主席台的时候戚流抬头看了一下四班的窗户,那一栋楼的窗户上基本都趴着几个人朝着这边看,戚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又放回口袋里,揽过李佳霖走向宿舍。

  连休的口袋震动了一下,看到的第一条信息是戚流发过来的:“我回去睡觉。”

  都被记小过了还敢回去睡觉?看沈易腾那个样子,肯定跟戚流有什么过节,不然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情当众去骂年级第一,毕竟还要靠着这些人去给学校争脸面。

  连休回了一个“嗯”,偷听着前面的八卦。

  “阿翔针对流哥是因为他曾经发现阿翔的龌龊事!”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阿翔收红包的时候流哥正好进去了!”

  “怎么我听的是在行苟且之事的时候被流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