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呢

  “我靠!”

  连休被尖锐的女声吵醒了。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刚要睁开眼,又听到了另一个稚嫩的女声。

  “连休同志!先别动!别睁眼!”

  连休头痛得要命,腹部的恶心感可没听小洁的话,在小洁说完之后,喉咙滚动了一下,酒精混合着还没消化完的食物突破了口腔的防线。嗅觉苏醒,差点被一股恶臭的味道熏过去了。他睁开眼睛,自己趴在地上,脸部和右手有些刺痛感,地上有星点般的血迹,不多,但很密集。眼前有一摊还冒着热气的呕吐物,他不满地别过头去,头发顿时出现了黏腻感,下意识去拨弄头发,却沾了一手的呕吐物,心中的不适感让他又吐了一些东西出来,他撑着地板坐起来,手掌被磕的生疼。

  满地都是玻璃碴子,他就躺在中间。

  方雨跑到连休面前,见小洁还站在原地,摆了摆手:“你去联系阿姨过来!”

  小洁转身离开了这间宛如分尸现场的房间。

  方雨没有嫌弃连休身上的异物,也没有嫌弃滑腻腻的感觉,握着连休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抽了几张纸巾擦掉他脸上的呕吐物。

  连休离开房间之前看了一眼。地上散落了十多个酒瓶,只有两个酒瓶是完整的,其他的瓶口和瓶身身首异处,瓶口的木塞完全没有拆封的痕迹。几滩呕吐物被连休抹得到处都是,手机已经被呕吐物淹没了。

  连休看到这幅场景,干呕了一下,被方雨拽了出去。小洁捏着鼻子在走廊上打电话,指了指浴室。方雨会意,把连休扔进浴室,打开花洒帮他冲掉身上的东西。连休配合地搓掉了。

  “怎么喝成这样”方雨倚着墙。

  “您珍藏的酒太好喝了。”连休笑了笑。

  既然连休不愿意说,那方雨也就不问了。

  连休走到浴缸边,手捏住内裤的松紧带,转过头对方雨说:“还不走吗”

  方雨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走了。

  连休泡在温水里,打开了电视。新闻联播的前奏已经响了一半,连休刚要换台,戚流的大姐出现在电视上。戚珊身着白色常服,有条不紊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姓名栏处除了她的名字,还写了她的职位。

  好一个副舰长。

  连休清楚地记得,戚流曾经跟他说过,戚家大姐在船上工作,二姐是驾驶员。

  一个是舰艇的副舰长,一个是开战斗机的。

  连休笑了笑,换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休慢慢悠悠地起身,穿上了方雨拿过来的浴袍和贴身衣物,下楼。

  方雨和小洁坐在沙发上讨论着某个奢侈品牌,见连休下来,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没有跟他说话。

  连休喝掉茶几上的醒酒汤。

  方雨厨艺感人,可醒酒汤煮得杠杠的。

  连休发了会儿呆,门铃响了。小洁连看都没看,直接打开门。一位中年妇人拿着清洁工具和外卖走了进来,熟稔地打了个招呼,放好外卖就提着工具上楼了。

  连休顶着一身伤疤解开了外卖的袋子。

  方雨一边摁手机一边说:“吃完去医院处理伤口,不得有异议。”

  连休点头。

  从医院出来后,连休叹了口气。

  方雨停住脚步,回头看那耷拉着脑袋的弟弟。

  连休笑了笑,躲进了后座。

  一路上,连休插着口袋看窗外。他喝醉之前看的就是夜色,现在看的依然是夜色。

  方雨突然砸了一下方向盘:“靠!堵死了!我还有合同没看呐!”

  连休靠着车窗没说话。

  方雨在前面絮絮叨叨的,连休除了被吓到的那一会儿,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等他再次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卧室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飘着一股檀香。小小的手机卡跟床头柜的相框待在一起,那部壮烈牺牲的手机已经不见踪影。

  连休放倒了相框,翻过身,抱住了跟了他多年的娃娃。已经快断开的红绳近在眼前,坠着的小石头还坚强地跟绳子缠在一起。抱着娃娃,用力一扯,手腕被勒红了都没扯断。他解开绳结,坐了起来,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是一块蓝色的机械表。连休把把这条带了将近一年的红绳放进盒子里,戴上了手表。望着转动的秒针,连休平静到不想说任何话,也没有任何话可以说。再回过神来,机械表盘的数字已经显示凌晨两点了。连休默默地躺下,闭上了发酸的双眼。

  房门一响,连休懒得睁开眼,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尽管小腿还露在外面。很快,另一边的床垫凹陷了,一只手隔着被子搭在他身上。连休将娃娃抱得更紧。

  “休儿,你得面对这些事儿。”

  “时间不早了,您回屋歇着吧,不是明天还有事儿么”

  “那行,就当我睡不着,你陪陪我成么”

  连休没有说话。不用掀开被子都知道方雨准备躺下了。

  “我有个朋友,他跟他男朋友吵架了,后来他买醉,躲起来了,你觉得他这种逃避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他买醉是因为酒好喝。”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为情所困,但是他不愿意跟我细聊事件始末,我没办法客观地去看待,但是我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去逃避。”

  “那就别看待了,早些歇息。”

  “他总说自己不怕失去我们,我很高兴他能产生这样的想法,说明我们在他心里很重要,他确信我们不会离开,他同样确信,他男朋友不会离开他。而现在,他想给自己找一个漂亮的借口来放弃身处异地的另一个爱着他的人,然后开始一段欺骗自己的生活。”

  “那不是欺骗自己,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而已。”

  “你猜得很对,他就是这么想的。他以前的生活就是每天搞学习,搞项目,赚一笔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买一双可以供普通家庭吃喝几年的鞋子,剩下的钱继续开发价值,站在商业的角度来说,确实挺成功的。但是他把所有爱他的人都隔在外面了,他连自己都不爱。”

  “物质会给心灵带来满足,我认朋友没错。您回屋睡觉吧,我累了。”

  “哟呵,得!”

  连休感觉到方雨离开了房间。他探出头,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剩他一个人了。但床头柜多了一台新的手机,就压在相框上面。

  连休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插上电话卡,拿着手机下楼。小洁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只有一张薄薄的小毯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嘴角的甜笑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电视里在播放晨间新闻,连休一边穿鞋一边看新闻,穿好了,电视也就关掉了。出门之前带上了耳机,打开某电台随机放歌。

  现在已经年底了,连休并不想到写字楼里参加分红会议,而是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来到了花街。花瓶里的花被他□□得不成样子,所以今天要买一朵新的。

  他看到一家花店里摆着一束十分眼熟的花,可又是不一样。他直接走进去,越过主动上前的导购员,直奔摆展示架,仰望比他更高的花束。

  “您好,这是..”

  “兰花。”

  导购员过来时,耳机正好在换歌,连休打断了导购员。

  “嗯嗯,当下的春兰。您是要送给您的另一半吗”

  面对导购员热情的笑容,连休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就看看。”

  戚流给他的那朵兰花是沾满雨露的,是戚流碰巧接到,顺手给他的,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专门跑到花街精挑细选,就为了卧室的花瓶能有个顺眼的伴儿。

  “同桌!”

  连休的脑子像被电了一下,瞬间转过头去,看到的只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男孩手里捧着一束花,在人群中将花束交给了女孩,女孩双手接过小小的花束,然后单手拥抱了男孩,两个人一起朝前面走去。

  连休走快了几步,拦下了这对小学生,盯着男孩说:“为什么要给她买花”

  男孩皱着眉说:“花又不贵,我为什么不能给我喜欢的人买”

  连休扣上帽子,给两个小孩子让出路。

  是啊,花又不贵,戚流为什么不买

  连休笑了笑,回归到买花的人潮中。

  商家的折扣力度和陈设出来的商品都足以让人驻足,连休却毫无兴趣。他只关心那些跟他擦肩而过的人拿着什么花。大部分都是常见的花种,却没有一束,甚至一朵都不属于他。

  相较于平时,地铁有些冷清。连休坐在凳子上,望着玻璃上的自己。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他塞紧了耳机,别过头不再去看玻璃。可以望得到尽头的车厢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除了连休,其他人都低着头玩手机,亦或是闭眼。

  耳机安静了一瞬间,播放了一首连休熟到不能再熟的歌。

  是戚流的手机铃声。

  “戚流..”连休喃喃自语,忽然抬头,看到了这趟车的换乘站后,换了一首歌。